第三十五章 对弈
众人的怒火被洛阳的话语成功地点燃，有人当场站起就欲发作，却见王晨熙伸出手示意自己坐下。王晨熙摊开手，说：“讲。”
“您的计划针对的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对手，但这个孙若寺却是个天才。一开始，钟家买凶杀我，雇佣的杀手据说是业内顶尖的黄泉死神，然而，他奇迹般地在谋杀之中隐藏了另一场谋杀，差点把我和叶嫣然都杀了。如果不是叶嫣然运气够好没有喝那杯水，反而在之后救了我，那么死去的将不仅仅是我和叶嫣然。独女被杀，叶王完全可能被愤怒冲昏头脑，和钟家拼个鱼死网破。而他孙家自然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洛阳声音洪亮，字字铿锵，道：“再看梁斌这件事，虽然梁斌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了谋杀案的幕后黑手，但孙若寺却成功地把这件坏事操作成了一件大大的好事。首先，他控制梁斌盗窃了大量涉密资料，有助于他对钟、叶两家的博弈。其次，钟家的卧底顺利撤出而叶家卧底却被迅速发现，说明他只把信息透露给了叶家，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和叶家达成暂时的和解，从而在钟、叶两家的争锋中脱身而出然后隔岸观火？”
孟继凯若有所思地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这样的一个人，心思缜密、手眼通天，他既然要利用梁斌，就一定有办法控制梁斌、掌握梁斌的一举一动，所以现在，他肯定已经察觉到了梁斌被捕的事实，您的第一个计划，没有意义的。”
王晨熙双手环抱，昂着头，说：“继续讲。”
“谋杀案的调查真的没有头绪了吗？不是的，你们办过很多的刑事案件，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案子还有线索可挖。孙若寺选择梁斌下手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让你们愤怒、羞耻甚至在潜意识里形成恐惧，让你们不愿再面对这起谋杀案件。王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哪怕他自己就是一名杀手，但这也构成了谋杀案，命案必破，不应该现在就放弃。”
王晨熙“嗯”了一声，说：“接着讲。”
洛阳双手撑着桌子，对王晨熙一字一句道：“最后，必须严惩梁斌！”
整个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在洛阳和王晨熙之间来来回回。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安静的王处长，也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新民警。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们惊愕，因为王晨熙只说了一个字：“好。”
酒庄内的孙若寺此刻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杯红酒，悠哉游哉地望着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孙承站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就像一条沉睡的蛇。
“那个洛阳倒是个天才。当年文鸣嚣张归嚣张，但心计也是极深的。他陷害梁广明的策略可谓是把离间计用到了极致，没想到就被一个大学生在最后关头给破了。还有王虎那件事，本来嘛，王虎把洛阳引到杭州是想瓮中捉鳖，哪里料想到自己的意图一开始就被洛阳识破，甚至还被洛阳一拳一拳打烂了整个计划。”孙若寺把酒杯放到一边，仰着头对孙承说道：“这个洛阳理性至极，情况越是危急就越是沉得住气，而且他为人看似温和，骨子里比谁都暴戾和孤僻。你要是遇到他，切忌废话，能杀就立刻杀，杀死了也得再多补几刀。”
“明白。”孙承说着话，嘴角却留下了一丝血。
注意到这一点的孙若寺站起身，平视着眼前的男人，道：“这张脸也快不行了？抓紧换一下张吧，过两天就会用到了。”
“杀谁？”
孙若寺笑了笑，笑容邪魅。他端起酒杯，透过猩红的酒液望向窗外的太阳，道：“洛阳、落阳。”
孟继凯把轿车稳稳地停在看守所的停车位上，他松开安全带的时候看了洛阳一眼，说道：“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事。”
“因为我是个理性至上的人，所以不该帮帮梁斌?”洛阳摇了摇头，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警察。对于自己的同事，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如果很难让人相信的话，你就当我是在利用梁斌这枚看似废掉的棋子吧。”
“如果你把自己的心声告诉同事们，应该会获得不少人的认可吧。”孟继凯和洛阳下了车，并肩走在主干道上，道：“这样你也会活的轻松点。”
“比起期待后的失望，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扛，这样心理上轻松点。”洛阳意识到自己对于孟继凯有种吐露心声的倾向，便及时转移了话题，说：“希望看守所的围墙能让他冷静一点，不要再像凌晨那么意气用事吧。”
见面的时候，洛阳意识到梁斌遭受的打击远超自己的预料。眼前的这个男人仅仅在看守所里待了数个小时，面容就已憔悴至极。梁斌抬起头，浑浊的眼神里模糊的倒映着洛阳和孟继凯的身影，嘴唇微颤，终是开口说：“怎么了？”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因为涉嫌受贿被督察队调查，不过因为数额很小，而且有人力保，最终给了你一个记大过处分。”孟继凯不紧不慢地陈述道。
梁斌惨淡的笑了笑，说：“拿了几百块钱，挨了一个记大过处分，二十年的努力没了，以后的工作也没盼头了。你难道觉得还是轻了？”
“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只拿过那几百块钱，我也不相信你以后不会拿。在我看来，你一直不是个合格的警察，你，只会给警队抹黑。”
“又来道德审判吗？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我身上有多重的经济负担，就凭警察那点工资，我怎么养活孩子、给老人看病？说好了一天工作八小时，可我哪天没工作到十几个小时，连打工的机会都没有。”梁斌在为自己辩解，但语调低沉、语气疲惫不堪。他根本没设想能够说服孟继凯，他只是太累了，想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他继续道：“现在，我什么都没了。”
洛阳静静地看着、听着，他发现梁斌的眼神灰败，透着一股子死气。这就是绝望的状态。如果没有冰冷的手铐束缚住梁斌，洛阳毫不怀疑对方会采取极端的手段终结生命。
“你们违纪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现在警队的形象已经陷入困境，一万个警察努力一万天积累的荣誉，却被你一个人在一天毁去。”孟继凯掏出手机摔在桌上，恨恨道：“你知道现在新闻里都怎么说吗？你，代表警察，虐杀可爱的看家犬，强抢百姓的钱！”
梁斌身子一颤，沉沉地低下了头。
“说正事吧。”洛阳冰凉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平静地说道：“你的组织还没有放弃你，有一个机会，既可以帮助你，也可以帮助破案。简而言之，王处希望你成为卧底。这个计划只有五个人知道，我，孟哥，王处，谭局，还有你。”
梁斌愕然地抬起头，目光从洛阳身上移到孟继凯身上，见孟继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他的双眼也焕发出别样的神采，仿佛柳暗花明又见一村。
“接下来，我们会让你的妻子向你提出离婚，然后带着孩子回到重庆老家，解决你的后顾之忧。同时我们会把你安排到03监室，在那里，你会遇到绰号阿狼的马仔，他是孙家的一个小喽啰，当然你要假装不知道这一点。之后，我们会把叶家的一个马仔也安排到这个监室里，你要和他打好关系，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要表示渴望加入叶家，完成对孙家的复仇计划。”洛阳顿了顿，说道：“他肯定会观察你一阵子，而这期间，我们会把钟家的一个小头目也投监。你要获取他的信任，并且最终加入钟家的势力。”
“你不是让我靠近叶家的那个马仔吗？怎么结果是去钟家？”
“你要扮演的是一个对孙若寺恨之入骨的男人，就算和叶家交好，但当你发现叶家根本无意与孙家开战的时候，就会立刻退出，另寻他人。只要你表演得当，这样的剧情合情合理。”洛阳道，“这个阿狼的伏笔就是在那时候用的。”
梁斌点了点头，洛阳提出了大纲，而具体的细节仍旧需要好好的推敲。然而卧底这种事，遇到的危机总是瞬息万变的，事前再多的考虑也无济于事。即是说，当梁斌接受了任务之后，大部分的行动只能靠他自己来完成。
“如果我尽力了，组织会怎么对我?”
“当你获得钟家初步的信任后，我们会首先安排你保外就医，你出去后加入钟家，然后待命即可。若最终事成，我们会努力争取对你的减刑。”洛阳想了想，又说道：“我们也不会放过孙家的，等到孙若寺被抓的那一天，你的部分罪名也会被洗清，提前出狱绝对不是问题。至于能不能恢复警籍，没人可以保证，但谭局的意思是，他会争取。”
梁斌思考了一阵，压制住激动的情绪，说：“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