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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上元一会 月曾照我
第十三章
屋外脚步纷沓凌乱,隐隐传来呼喝声,衣料摩挲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钰笙慢慢睁眼,眼里还有些惺忪。
侧头望窗外,不见月,却一地霜。
也不知现在何时。
钰笙懒洋洋地想。
各种声音在门口静了一瞬,随后便是粗暴的敲门声,屋外有人粗着嗓子大喊:“四殿下!开门!”
钰笙换了只手撑腮,眼神黯了黯,一道流光划过,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男子的声音响起:“四弟既不回应,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好。”房门下了禁制,未得主人允许不得入内。
顿了顿,一声令下,“把门砸开!”
钰笙低低“啧”了一声,拂袖。
房门打开。
摆足了架势对着房门狠狠劈下的侍卫顿时没了着力点,一个踉跄,摔进门内。
钰笙坐起身,眼角微挑,在木桌后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神色。
随后,一双鎏金靴踏进屋内,金边的衣摆随走动轻轻摇晃,黑袍上绣着华贵的花纹,发冠上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宝石,鬓角微白。
雍贵的北海龙王沉着神色,环视了一圈屋内摆设,皱眉。
北海宫主看着自己的这个最小的儿子,眼里带了几分复杂,出声斥责道:“笙儿你为何与阑儿动手?阑儿是你二哥,你这样岂不是手足相残,凭白落人口舌?”
落人口舌。
他所谓的父王,在意的不过是落人口舌。
钰笙没说话,抬眼望过北海宫主肩头,男子钰阑脸色苍白,狭长的眼也望着他,唇勾起,冷笑。
“现在几时?”钰笙轻声问道。
侍从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人答话。
钰笙自顾自笑了一声。
他的父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终究没狠下心,只道:“来人啊,把四皇子押入牢中!”
侍卫上前给他扣了手铐,又押着他,钰笙没反抗,只是皱了皱眉,道:“我自己走。”便径直迈步穿过众人走了出去,经过钰阑时,挑了挑眉,没看他。
……
牢狱内潮湿阴冷,钰笙在角落里坐下,未包扎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微阖眼帘,他靠着墙,沉沉睡去。
……
低声攀谈的声音,断续传入耳里。
钰笙垂下的纤长眼睫颤了颤,睁开眼。
白衣的男子中断了与狱长的对话,弯身进了牢房,俊秀的脸上一派平静,俯视着他。
钰笙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是你?”
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白净的瓷瓶,递给他。
钰笙慢慢弯了弯唇,没接。
男子蹲身,放在了地面上。
“伤好了?”钰笙道。
“嗯。”男子应了声,声音温醇沉稳。
“对自己真狠。”钰笙凉凉地道。
“……”男子默然,半晌道,“我以为这是一步险棋。”
钰笙眼底,忽然就冷了。
他原以为的一步险棋,却是钰笙无路可退的死局。是他高估了钰笙,还是低估了梨织?
钰笙对每个人都笑,每个人都以为他轻佻风流,毫不在意。
可又怎么……不在意呢。
钰笙狭长的眼里暗暗沉沉,只看着他。
男子不忍般地背过身去,只传来了低低的声音:“我的妹妹对我说,不能愧疚。”
“嗤。”
钰笙轻轻地笑了一声。
男子的背影轻轻颤了颤,快步走出了牢门。
“等等。”钰笙道。
男子顿住,转身道:“你若还有所需之物,我定给你捎来。”
钰笙慢慢弯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不是不待见他,而是实在觉得冷得很。
“她很喜欢你。”
“……”
男子沉默着看了他一眼。
真冷。
钰笙垂落在地的袍袖中,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缓缓闭眼。
男子离去的脚步声,在很远之外响起,模模糊糊。
……
上元节。
一处客栈中。
面若桃花的风流公子抱着一人快步迈进房里,怀中之人身形娇小,却着男装。
将她安置在榻上,转身想去寻郎中,迈步的一瞬想起她身为鲛人,人间的郎中应是无法诊治的,便又折回了身。
从袖中摸出一粒药丸送入她口中,瞧着她光滑一片的喉间,钰笙挑了挑眉。
虽说在北海鲛人宫不受待见,但作为四皇子,一些重要的筵席仍是非去不可。也曾见过东海鲛人宫的公主,自是识得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钰笙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
梨织来人间时,约莫是怕被感应到抓回去,故封了自身灵力,与凡人无异,又怕是初至人间,水土不服,才会发热。
钰笙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思量着再不回去就要被他那二哥发现了,到时候上报父王又一堆麻烦事。
低眼看了看脸色潮红的少女,踌躇了一会,转身踏出了房门。
抬眼看见一角白衣,钰笙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招手:“这位兄台!”
白衣男子看着他,眉间有些忧愁地拧着,面色不太好,道:“何事?”
“在下可否劳烦这位兄台照顾在下发热的妹妹?”钰笙有些为难地道,“她第一次出远门便生了病,在下又有急事不得不离开……”
“妹妹?”男子的神情有些松动,又道,“你信我?”
钰笙点头,弯出一个笑,“世道险恶,在下难得寻到一个愿意相信之人。”
见男子终于点头,钰笙又从袖中拿出一袋银两,递给他;“兄台还是收下的好。”
离开时,钰笙在客栈附近寻到了他所在房间的窗口,远远的眺望了半刻,烛火昏黄,依稀可见男子就坐在榻前。噙着笑,钰笙转身回了北海。
……
后来在一次筵席散场后,皓月千里。
梨织同一位侍女走在一处,那侍女年龄不大,不同她居所前的侍女那般沉闷,而是一路蹦跳着很是活泼。
那位侍女倒退着走,朝着梨织大声笑着比划着。梨织听她讲着,眼底趣味盎然,倏忽面色一变。
那位侍女撞到了事物,“哎呀”一声,转身看清后脸色煞白,当即跪下磕头:“四……四殿下!奴婢不是有意冲撞……”
钰笙唇边挂着笑,让她起了。
月白如素,月华似练。
挑眼看过去,瞧见那少女的容颜时,唇边的笑忽然就扩大了——
“东海,梨织公主?”
“在下钰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