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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玉为梳 灯尽为生
风凉凉地刮过。
漫无目的地飞了半刻,钰笙眼前不再是一片昏沉,他的大脑缓慢运转着,思考去处。最后慢腾腾地调转了方向。
半个时辰后,他慢慢在宫前落下。金碧辉煌的宫殿醒目地挂着牌匾——“北海鲛人宫”。
珠宝折射出灼人的光泽,钰笙眯了眯眼,上前推开宫门,掩唇溢出一声呵欠。
懒懒散散迈步向自己的居所,弯弯绕绕的小径让他有些烦躁。冰冷的手指已经失去了知觉。
迎面走来的男子身着锦衣,发冠嵌着一颗正红的宝石,腰间的配饰随走动叮铃作响,身后跟随着数个仆从,前呼后拥。
男子见着他,扬声笑道:“这不是四弟吗?许久不见,为兄好生想念。”
钰笙抬了抬眼,露出个笑,道:“见过二哥。有劳二哥挂念。”
男子对着身后的一众侍从冷道:“见了四殿下怎不行礼?没尊没卑!”却是暗讽钰笙未曾尊敬他这个做二哥的。
钰笙眼里淌过两分不耐,面上仍是挂着笑。
男子笑道:“四弟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可是又去了东海?”
钰笙应了一声,男子带着关怀的神色,道:“那梨织公主虽是个佳人,却不值得四弟你自贬身价倒贴上去,你这样,却不知将北海置于何地。”
钰笙唇边的笑减了些,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重复道:“倒贴?”
男子一脸恍然,歉意道:“为兄措辞不当,真是对不住。”又道,“孤男寡女私下交往多了,自是惹人闲嘴,四弟该是注意些好。”
钰笙眼底很冷,唇边还是带着些细小的弧度,道:“多谢二哥提点。”
说罢绕过他便继续前行。
几瞬后,男子在身后扬声道:“四弟可是落了东西?”
钰笙回身,眼里沉沉的。他在尽力抑制,不让自己发抖。
男子抬起蜷起的手,慢慢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玉梳。
钰笙便慢慢走回,在男子三步之外便不愿靠近,只沉声道:“烦请二哥,将它还与我。”
男子便握住掌心的玉梳,慢慢举起手,眼底淬了些恶意的笑,道:“二哥怎会不还你呢。”
话音刚落,附上灵力,骤然松手!
背部传来刺痛。回过神来。
一声脆响。玉梳四分五裂。
钰笙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唇边的笑却淡了。
男子道:“真对不住,一时不慎手滑了。”
钰笙慢慢抬眼看男子,面无表情。
男子笑了两声,带着侍卫离开,从钰笙身旁过时,低声道:“听闻那公主已经有心上人了,你与其成天腆着脸贴上去,倒不如想想她大婚时的贺礼吧。”顿了顿,又道,“那公主我见过几面,是个美人胚子。家世又好。那男子却据说是个病秧子,又是个凡人,相貌活脱脱的小白脸。也不知公主看上了他哪点,”男子恶意地道,“说不定,是房中之事呢……”尾音轻轻地拖长了,曲曲折折的像淬了毒般。
男子走了两步后,听见钰笙唤他:“二哥留步。”
男子停步回头,便看见原先立在原地的钰笙慢慢走近,微微招手。
男子带着笑,低首附耳。
还未听清耳边的字句,颈间便传来一阵凉意,而后刺痛。
男子正茫然,他的随从在不远处惊恐道:“殿下……你的颈间……”
钰笙一手钳制着他,一手划出个水镜。
于是男子便看清了抵在自己的颈间的薄如蝉翼的透明的匕首,以及颈上细细的,不断渗出血珠的一道血线。
男子顿时便僵住了。
偏生钰笙又懒洋洋地勾出点笑,附耳道:“二哥,你在乎的,是这权势,这王位,这北海。我在乎的,却只是她。”
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牙,最终妥协,低声道:“对不起。”
钰笙收手,顺带把他推给了那些侍从。
男子踉跄几步,被侍从搀扶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上!”
侍卫一拥而上。
剑光闪烁交错之间,钰笙从从容容地对男子露出个笑,毫不掩饰。
男子瞧见他唇边的嘲讽,与钰笙有两分相似的狭长的眼,阴沉沉的。拔出兵器起身冲上前去。
侧身闪过一道剑光,钰笙道:“二哥,你要与我动手吗?”
反身踢开男子手中兵器,钰笙挂着笑:“二哥,我生来就一无所有,只有比别人都努力。努力求生,努力干活,努力习剑,努力练习。”
手轻飘飘拂过男子背脊,钰笙眼里染上笑意:“你们忌惮的,不也就是这点天赋吗。”
话音落下,足尖点地,掠过众人头顶,在几步外站定,眼角微挑,又一副轻佻模样。
男子狼狈地捂着唇,直起身,狭长的眼蕴着阴蛰。
钰笙站在不远处,垂着手闲闲地瞧着。
男子低头咳了几声,唇边有些温热,他伸手一抹,入目便是一抹鲜红。男子慢慢摩挲着指尖,攥成拳,面色终于沉了下来。
钰笙脸色苍白,背部刺痛,却闲闲笑起:“我尚未抱怨,又岂轮得你评说?”
他走了几步,蹲身拾起摔碎的玉梳,用手帕珍惜地包好,放进袖中,转身离开。
……
简陋冷清的室内。
钰笙反手关上门,慢慢地挪到了桌旁,按着桌沿僵硬地坐下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团手帕,摊开,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碎片,面色愈发苍白。
喉中涌上一阵腥甜,他一惊,急忙抬袖掩唇,却还是未来得及。
白玉上染了点点艳红,仿若绽在雪地里的枝枝红梅,美得妖娆而张扬。
钰笙眼里忽然就黯淡了。
……
南海。
蔚秀山。
阵阵咆哮从兽嘴里传出,猩红的双眼充满了暴躁,举起的兽掌狠狠拍向身前的男子,还未落下便激得尘土飞扬。
男子灵活而敏捷地与灵兽周旋,视线却不时飘向灵兽身后的生草。
生草,顾名思义,起死回生之草,乃极其罕见的千年灵草,亦是钰笙此行的目标。
灵草,自是有灵兽守护。
钰笙执着匕首,鬼魅般从灵兽身侧掠过,割开长长一道伤口。
灵兽怒吼一声,愈发狂暴。
钰笙却还有些恍惚,仍思量着东海鲛人宫前的是非。
兽掌又拍下,钰笙掠出一段距离,回身看时,瞳孔骤缩。
从他袖中滑落的玉梳,暴露在巨大的兽掌之下。
犹豫吗……
不曾。
瞬息之后,钰笙已经折回原地,护住玉梳,背部却生生受了一击。
他被拍出几尺外,狼狈地摔在地上。耳旁传来巨大的嘈杂声响,脑海阵阵作痛,眼前一片眩晕。
他忍了忍,抑不住,咳出一大片血渍。
怀中玉梳安然无恙。
……
他指尖轻轻触碰着碎片上的血迹,微微垂眼。
千里奔赴,又受了重伤,却为了她一句嘱托,疯狂地挤榨着全身的灵力。
又因男子出言侮辱,强行动手。
虽不至于濒死,却与灯尽油枯无甚区别。
在梨织居所时,他始终倚着门不曾进去,一是实在无力,二是担忧她闻出身上的血腥味。
自欺欺人。
他微翘唇角。
终是抵不过沉沉睡意,他支着腮,敛了笑,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