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容面下冷美人

平都城内柳溪畔的明月阁一向门庭冷落，宾客寥寥无几，属于平都城内最落寞的烟花之地。

可自从一个月前，明月阁阁主月娘带回一位奇女子，这明月阁就迎来送往宾客如云，几乎人满为患了。只是所有去过明月阁的客人从未见过这位奇女子的真容。

据传，这位奇女子每次出现，都以一张水冰玉质地美人面具遮脸，晶莹剔透的面具加之她的唇红齿白，明眸善眯，衬以一袭如烈焰般的曳地凤尾裙，整个人看起来冷艳而妖娆。她每次出现，都会无比惊艳，让人惊叹不已。

让人恍然她是天人下凡，瞬间幻化而出。

坊间都称这奇女子为冷姬。

“主子，有这等奇人，咱们是不是去瞧瞧？”听着茶楼酒肆里的茶余饭后，一位小厮模样的人忍不住试探着问了问他身旁的公子。

那公子生得气宇轩昂，肤白俊朗。

他剑眉微挑，星眸微转，轻撩衣摆，遂玉立而起，大步流星地走出茶楼。小厮一瞧，忙咧着嘴跟了上去。

一走近那明月阁，便有一股世间少有的奇香扑鼻而来。那香，似有若无，有山间清泉的澄澈，也有空谷幽兰的清雅，贵而不俗。

明月阁外摆满了一种红似火的花儿，一看就不是北方的花种，可是却能在北方长得如此娇艳欲滴。

明月阁内欢呼声震耳欲聋，只见舞池上空，一朵巨大的火莲透着芬芳盛绽在半空，从花蕊中传出婉转悠扬的的笛箫声，似清风拂耳，又似雪落眉间，似蝶戏花间，又似月落西楼。让人在片刻中可以有无数情绪幻想飞扬其中。

那意境，要多美是有多美。

原本闹哄哄的明月阁内霎时静了下来，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难怪这些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能那么乖乖地束手就擒，不做苟且就可以尽兴而归。

这种美到极致的享受，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拥有吧。

那火莲慢慢落地，层层叠叠的花瓣轻轻地，缓缓地舒展开来，花蕊中一个纤细清瘦，身着白纱的女子散着一袭如瀑长发，斜坐于内，那水冰玉质的面具仿佛与她的脸融为一体了，剔透的面容，跟花色一样的樱唇，那澄澈的眸光，樱桃轻破间，如珠玉落银盘，动听极了。

天籁之声，空灵而清脆，瞬间让人神清气爽。

“既然我们花了钱，为何不让我们看到脸，我们要求摘下面具！”

当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如痴如醉之时，人群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顿时打破了这美好和谐的气氛。

说话间，已有两三个黑影从众人的视线里一闪而过，眨眼落到那火莲的花瓣上，对花蕊中的女子形成了围攻。

那花中女子倒是淡然，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斜坐于花蕊中，不惊也不怒。

反倒是吓坏了幕后的月娘，她忙走到人群中，准备稍作解释，可是还未等她开口。

那几个人就一齐拥向那花中女子，那女子顿时乱作一团，以手护住脸。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摘我的面具，不能！”可那些人根本就是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摘下她的面具，对于她的喝止似没有听见一般。

情急之下，那冷姬双臂一挥，从袖中闪出两条丝带，像蛇一般袭向那些黑衣人，顿时吓得他们连连后退，然后趁势而起，腾于半空，轻轻旋落于人群中。

刚才那句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如梦初醒，加之凡夫俗子，好奇心甚重，进而对落入人群中的冷姬发起了攻势，

“摘掉面具，摘掉面具，妖姬，摘掉面具！”

由于人多势重，月娘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控制局面，冷姬无奈，只好拼命地推搡着人群，想要逃出去。

“大家千万不要放掉她，她就是个妖女，不然怎么会把我们迷得晕头转向，乖乖送钱来，不要放过她，留下她，以后咱们平都，咱们北冥就要大乱了。”此时，人群中有人危言耸听，迷惑大家的心智。由于这冷姬也太过神秘，所有人都毫无质疑的相信了。

倾刻间，所有人都面露憎色，似要把她吃掉一般。

她深知情况危急，只得再次腾空而起，利用内力不停地飞旋于半空。

那些井底之蛙般的愚民们更加确信了起哄人所说，这冷姬就是个妖女。

平常女子怎可说飞就飞起来，

“杀了她，杀了她！”

人群的角落里一双鹰鸷的双眸正紧紧地凝视着空中飞旋的美人儿，他阴险地扬了扬唇角，从衣袖里滑出一支毒镖，凝力于指尖，轻轻一挥，那毒镖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向那冷姬飞旋而去。

那冷姬瞬间从半空跌落，衣袂飘飘而下，重重地摔在花瓣中央，脸上的面具也随之脱落，掉到一旁。

众人哗然，原来那么一张精致的面具下竟然是如此一张丑陋的脸，凹凸不平，一片腥红的皮肤，溃烂到扭曲的五官，简直丑陋到无法直视，多看一眼晚上老都会做恶梦。

来明月阁消遣的人顿觉被骗，所有人都怒不可竭，操起手旁的东西，就砸向花中之人。

杯盘，桌椅，果壳，甚至有人从外面端来了屎尿，那花中之人无助地躺在花蕊中，一动也不动，任凭那些人打骂着，直到她伤痕累累，鲜血淋淋，奄奄一息，那些人似乎才解气散去。

整个明月阁一片狼藉，被催毁的不成了样子。

月娘瘫坐在一旁欲哭无泪，全然没有顾到一旁中毒已深的冷姬。愣怔了半晌，似突有所悟，顿惶恐而去。

“主子，怎么会这样？”与那公子同来的小厮看到如此惨景，不由挠了挠脑袋。

那公子似没听到小厮的话般，两眼直直地看向花蕊中的女子。

“走，过去看看。”那小厮顺着那公子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面露惧色，摇了摇头，

“主子，还是不要去的好，我看着都害怕。”

那公子看了眼小厮，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独自走了过去。

待他走近一看，不由斜了斜脸，调整了下心里，再次看向眼前这个被坊间称作‘冷姬’的女子。

难怪人们会如此盛怒，这脸被毁成这样，真的是很可怕。可是她能弹出那么美妙的声音，那唱出那么动听的歌来，想来，面目被毁之前，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吧。

看着她逐渐发黑的双唇与脸蛋儿，赫连煜顿觉情况不妙，

“这并不像是外伤所致，好像是中毒！”

这些来寻欢作乐的客人怒归怒，打骂归打骂，没道理下毒。

赫连煜越想越觉得不对，难道这场闹剧是有人刻意安排？

正一头雾水之时，跟随他而来的小厮郭平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主子快走，有人来了！”从正门出去已是不可能了。

两人慌忙闪身躲到一旁的柱子后。

只见百花楼的九娘一脸妩媚地挽着一位面色虚白，尖脸细眼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得意地走了进来，

“我当这明月阁有了什么了不起的货色，原来是个丑八怪，”她边说边掩嘴轻笑，“哦，不，比丑八怪还不如的怪物。”

那老男人两一眯猥琐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

“谁欺负我的小美人儿，这就是下场。”

“来人啊，看着那丑八怪就恶心，就这样也敢跟我们百花楼作对，把她丢到乱葬冈，让野狼把她给撕了去！”这九娘生得丹唇凤眼，却眸中带戾，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这会儿跑了这明月阁阁主月娘，她只能把气全都撒在那赚钱工具冷姬的身上。

她一声令下，几个壮汉疾步走去，拖着奄奄一息的冷姬就往外去。

这帮人太没有人性，太残忍了。躲在柱子后，有些看不下去的赫连煜几次都想冲出去教训教训他们，可是却被郭平死死地给拉住了，

“主子，你没看到那田不说也在，你如此冒昧出去，岂不是让双方都下不了台？”

想想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赫连煜只好忍气吞声，就此作罢。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了抢生意而草菅人命。

只是可怜了那女子，毁了容颜坚强活下来，最后却还是......

星月交辉，一眼望去，乱葬冈上白骨森森，七零八落，时不时地还能听到远处野狼嗥嚎。

莫婉清从一阵疼痛中醒来，她只感觉浑身上下像有千万只虫子锥咬般疼痛难忍。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吓得浑身抽搐起来。

蜈蚣，毒蛛，蝎子，还有一种赤红色的小蛇密密麻麻地向她围拢来，爬满了她的身体，她的脸上，耳朵里，甚至鼻孔里，密集到已经看不到她的寸肤了，那些毒虫子不停地噬咬着她，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此情此景，连远处的狼群都不敢靠近她。

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整个身子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灼痛到骨子里，让她生不如死。想来，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漫天的星宿，一滴清泪落于眼角，莫婉清竟然扬了扬唇角：老天对我真是太好了，让我死不了，活不成。我现在所受的这些苦，全都拜他所赐，我会记住，我会牢牢地记住，然后加以十倍地还给他。楚云宵，我恨你！

......

“主子，咱们来这里做什么？再不回去，天就亮了，到时候奴才又吃不了兜着走了。”郭平苦苦哀求着，“这里是乱葬冈，全是孤魂野鬼，主子，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他浑身瑟瑟发抖，不再前进。

赫连煜回头看了他一眼，

“走吧走吧，你先回去吧。”

郭平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

“多谢主子。”撒腿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