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黑白难辨

沈妙容听到沈妙翔出事的消息，径自带了几名从南徐州带来的亲随便往醉仙楼奔了去。他们到场的时候，沈妙翔已经酩酊大醉，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几个官府模样打扮的人，正在拉扯着沈妙翔要给他上镣铐，推推搡搡的，沈妙容看了看也发觉那为首的是她认识的，这人是廷尉府的廷尉正六班大臣，之前来陈霸先府上拜访过，和沈妙容、陈子华有一面之缘，沈妙容一眼便认出了他。

“廷尉正张之焕大人吗？我是领监理南徐州将军陈子华的夫人，咱们在陈兴国将军的府上见过，您现在要带走的这个是家弟，能不能请大人念在陈将军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啊？”沈妙容希望借着陈霸先的面子能让张之焕礼遇些个。

“啊，原来是夫人，失敬，不过真不是小人不给夫人您面子，令弟这杀人的案子现在是一清二楚而且死者又是王司徒大人的侄子，若真的是王司徒怪罪下来小的可吃罪不起，更何况就算是陈兴国将军亲自来了，恐怕也不能阻挠本官依律办案吧，”这要是换了平常时候，张之焕还是会给陈霸先府里的少夫人点面子的，可是这个案子现在一头牵绊着陈霸先，一头牵绊着王僧辩，这两方面都不是他能够得罪得起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依法办事才能把自己开罪别人的程度放到最低了。

“慢着，你们不能把他带走，他是朝廷亲封的殿前郎，你们廷尉府没有权力将他带走。”沈妙容眼见得张之焕不给自己面子，便想到自己弟弟是殿前郎官的身份，按照大梁的法度，宫内殿前的人犯事，廷尉府是没有权利管辖的，应当由宫内官的率更令司管辖。

“夫人真是想的周全啊，不过我廷尉府也不是吃素的，您看到那位了吗？他就是率更令大人派来的使者，这率更令可是掌管殿外刑律的，我廷尉府可是奉命来协助率更令大人缉拿罪人沈妙翔的。”这张之焕也算得上是廷尉府的老人了，在拿人之前肯定会全面了解罪人的身份，定会按照法度来办事情的。

“可是……”沈妙容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张之焕打断了。

“夫人，请您自重，您身份尊贵，要是再阻拦廷尉府执行公务，那可就别怪小人不念往日的情面了。”张之焕义正词严，沈妙容眼见得自己现下里也没有办法留住人，自己也不能再触犯法度与廷尉府的人发生冲突，也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廷尉府的人带走了。

沈妙容没有留住弟弟，怏怏的回到府邸，现在她的希望可就全都寄托在了袁自昌和他背后的那位身上了。没想到自己刚到府邸，袁自昌早已经在府里等待沈妙容了，沈妙容急冲冲地过去向袁自昌探问，眼神里充斥着希望和期许。

“那位怎么说？”

“抱歉夫人，那位不打算过问这件事情。”袁自昌低着头，黯然地回答着。

“什么意思？他不管？”沈妙容神色慌张，声音也有些撕裂了。

“夫人慎言，怎么可以用他来直呼那位？”袁自昌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沈妙容，并轻咳着提醒沈妙容不要忽略了身份，见沈妙容有些觉察了便又放低了音调，循循地向她解释“夫人，你也应该体谅那位，现在确实不是时候与王家为敌。那位说了，既然王家的人想要你弟弟的一条命，那就把这条命赔给他们好了。”

“不行，不可以，那是我亲弟弟，是我们沈家唯一的男丁了，我们沈家不能绝后啊！袁先生，袁先生，你再向那位说一说，求求他，求求他。”沈妙容哪里肯听袁自昌的说法，嘴里喃喃地不停，还不断央求着袁自昌。

“夫人您也知道，那位既然做了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而且您和那位也只是合作关系，让他改变主意，您还得拿出些诚意来啊！“袁自昌一脸为难的样子，斜着眼睛看着沈妙容。

“诚意……诚意……“，沈妙容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什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本厚厚的装裱华丽的书样的东西，交给了袁自昌”先生，这是我沈家的门谱来，烦劳您把这个交给那位，并转告他，我沈氏一门，包括我将来的儿子女儿，都愿意效忠那位，为那位的奴仆。“以沈妙容的聪明才智她肯定知道那位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把她牢牢地掌控在手中，不过现在又能怎么办呢？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为了救自己的弟弟，沈妙容实在没有办法再考虑其他的了。

“好的，好的，夫人既然有这样的诚意，我现在就去找那位，一定想办法救出令弟。”袁自昌满意地笑着将沈妙容交出来的那本门谱拿走手里，兴冲冲的离开了。

各位看官，你们别以为这门谱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族谱，这门谱不仅包含了这一门的所有族谱，还有这一门的渊源、私隐全都记载在门谱之中，有了门谱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家族的全部秘密，能够掌控这个家族的所有成员，尤其是在江南大门阀里，门谱便是一个家族的权威信物，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位可以控制得了像袁自昌这样的门阀大家了。

当天下午按照那位的指示，袁自昌独自一人前往王僧辩的儿子王颜的府邸，王家的儿孙里自己开衙建府的有很多，只不过王颜刚和陈霸先的小女定了婚约，王僧辩便在江陵城中寻觅了一处宅子给王颜使用，让他先行熟悉下自己单独生活的方式。袁自昌和王颜之间只是平水相逢的寒暄关系，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两人出身名门，彼此还是要客气些的，袁自昌到王颜府上，王颜用大腿想都知道袁自昌是来干什么的。

“袁兄，现在在陈府供职，不会是为了沈妙翔的事情来说情的吧。“王颜故意哂笑了一下，调侃着袁自昌，想要堵住他来谈交情的想法。

“哪里，在下就是想向王公子求教点事情，在下记得案发的时候，王公子不也在醉仙楼吗？可是您好像不在一楼和二楼啊，那您这三楼还是四楼可都是狎妓的地方啊。在下记得，王少爷可是有朝廷的官职在身上的，这我可是记得这大梁的律令上可有官员不可狎妓的条目啊！“袁自昌笑着摆了摆手，借着坐在座位上，捋着自己的扇子，不疾不徐的说着。

“呵呵，袁兄你要跟我讲律法吗？按大梁律，官员狎妓杖三十，朝廷有议贵的制度，不能对我施加杖刑，最多也就是罚点钱了事。“袁自昌的说法很明显，王颜听了却大声的笑了出来。

“哟，哟我倒是忘了，王少爷是国子监出身，这大梁律自然比我熟悉，只不过我听说您出入的是醉仙楼的四楼啊，那里面的那个男伶叫百灵的，可是日日夜夜的念着您，想着您呢，您最近刚刚和陈霸先将军的小女儿定了婚，您说要是您这龙阳的事情传了出去，或者被王司徒或者陈霸先知道了，倒不知道这王家的家规里有没有议贵的制度啊？“袁自昌见到王颜的骄傲自负的样子，便坐直了身子，凑到王颜的耳边说着。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王颜的表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下子袁自昌便知道自己已经让王颜慌乱了。

“哪里，哪里，您当天在场，沈妙翔和王欢斗殴是真，但是确实是王欢自己撞到沈妙翔的剑上的，我就是想让王公子出个证嘛，怎么能说是威胁呢。“袁自昌笑着，斜着眼睛观望王颜。

“呵呵，袁兄啊，你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枉顾自己表弟的冤情而为你出证啊？”王颜听到袁自昌的要求，自己又大笑了一声，这要求也太荒唐了，要知道王欢可是王颜的表弟。

“就凭，您和您的那个表弟也不是像您说的那么亲密，我听说这王欢在江左可是遇到过行刺啊，您说这个事情？“袁自昌站起身来，走到王颜的面前，在王颜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

“好了，够了，我会按照你说的给你写一份书面的证词，你别想我会去廷尉那里当面对质啊。“王颜听了袁自昌的话，自己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脸色刷地变了，说了一句便起身往桌子那边去写证言了。

“怎么敢，王公子什么身份，怎么能出入那种地方呢，多谢王公子了。“袁自昌看到王颜已经按照自己的要求做了，满意地向王颜做了一个长揖。

袁自昌从王颜府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趁着夜色袁自昌便径直向廷尉府赶去，这事情必须在今日解决掉，袁自昌可没有拖延的想法。

如果说袁自昌和王颜之间还有点情谊在，他和张之焕就基本算是路人了，不过张之焕的官职和身份都不能和王颜相比，袁自昌对张之焕自然没有像对王颜那样的和颜悦色了，不过张之焕久在京城，对这江南地界里所有的名门望族还是有所了解的，像袁家这样的地位和身份他还是要礼敬些个的。“袁先生漏液来我廷尉府，不是来给沈妙翔说情的吧？他那个案子已经板上定钉了，只等着秋决了。

“当然不是，我今天是来请张大人放人的。“袁自昌的言语声声坚定。

“放人？开什么玩笑？“袁自昌的话倒让张之焕吓了一大跳，他扶了扶自己的佩刀，看来他甚至想到了袁自昌来劫狱的可能。

“我没开玩笑啊，这里有当日和王欢在一起的，王司徒的儿子王颜大人的亲笔证词，证实当天是王欢自己撞向了沈妙翔的剑，是误杀，而不是谋杀啊。“袁自昌笑着向张之焕解释着。

“怎么能仅凭王颜的一面之词来给案件定性呢？“虽然张之焕不知道袁自昌用了什么方法拿到了王颜的证词，但是这案子他明镜似的，完全不像是袁自昌所说的那么简单。

“张大人，您是在说王司徒大人的亲儿子在说谎吗？“袁自昌变了脸色，冷冷地质问张之焕。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可是当时醉仙楼里还有很多显贵，他们的证言我们也是取了的。“张之焕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失当，不过这一下子自己的气势就完全被对方压制住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早上，他们就会来廷尉府作出新的证言了。“袁自昌转过身去，背对着张之焕说。

“可是，还有，还有王欢的侍从，他们可是对王欢忠诚的很，绝不会轻易改变证言的。“张之焕一点点地搬出这个案子的所有人证，来质疑袁自昌。

“是吗？我怎么听说今天下午，城南发生了塌方，这王欢的随从的车队正好在塌方的地点出没啊？“袁自昌依然没有回头。

“你……你杀了他们？“张之焕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袁自昌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

“张大人，凡事可是要讲证据的哦。“袁自昌冷笑着回答。

“反正沈妙翔的案子我清楚，我不会昧着良心放人的。“张之焕也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人，现下里他倒真的要和袁自昌较真了。

“是吗？哎呦张大人啊，好一个刚正不阿啊，我听说啊，张大人的老母重病在城西的刘神医那里就诊，这刘神医的诊费可是不低于五百两纹银啊，你说你廷尉府的俸禄，能付得起诊费吗？对了，这廷尉府今年的火耗到了几成了啊，张大人？“袁自昌听到这里，转过身来，弯下腰对着张之焕历数，那气势几乎压得张之焕喘不过气来。

“这……这……“

“您别担心，火耗里的亏空，我已经替你补上了，这种事情以后可得注意了，别再让什么人抓住了把柄哦！“袁自昌站直了身子，用手拍了拍张之焕的肩膀。

“这……这……“张之焕还是犹豫不决。

“这什么这，快放人吧张大人。“袁自昌几乎凑到了张之焕的面前来，下命令般的对张之焕大吼了一声，张之焕为人所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下令把沈妙翔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