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灿的葬礼

明灿死了，送进医院之前，已经被确认死亡了，学校不准我们再议论这件事，不是我们几个还坚持住着这个宿舍，学校很可能将我们的宿舍直接封掉。

三天后是明灿的葬礼，我们几个都请了假，校长还特意把我们喊了过去，要我们带点钱给明灿的爸妈，还捎过去一个花圈。

她被打扮成古代小姐的模样，脸上画着死人妆，除了惨白我想不到其他，那点着朱红的唇，在一片惨白的脸上，显得很突兀，很诡谲，几次我都觉得她在笑，死亡的时候挂在她嘴角的那个浅笑，好像一直没有消散。

原来明灿一直不说自己的家人，是因为她家里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小康家庭，弟弟很聪明很优秀，爸妈也很优雅。

我们过去的时候，迎面撞上的就是明灿的那个傻弟弟，他嘻哈哈盯着我们看，脑袋歪在一边，嘴角还挂着哈喇子。

从头到尾只会说一句话，那就是姐姐好漂亮，我们走了过去，看到灵堂上忙碌的两个苍老身影，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她家什么亲戚，后来才知道那是明灿的爸妈。

他们一直默然不语的点着蜡烛，点着香，不见流眼泪，却足以看出哀伤的程度，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递上钱的时候，叔叔说了一声谢谢，也就摆摆手要我们自己自便，他围着棺材最后看了一眼明灿，就上后边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能在灵堂前久留的，那会折煞了亡者，让她魂魄不得安宁。

我拉住明灿妈妈的手，她这个时候才开始哭的泣不成声，一直在和我说明灿是怎么怎么的懂事，是怎么怎么的好，怎样的乖，很快就要高考了，这孩子却出事了，全家的希望都没了，留下的是这个脑瘫的弟弟，以后的日子没有了指望，还不如死了好。

我们一直安抚着明灿的妈妈，把她扶到了后边去，明灿爸爸搂过了她，说老婆子以后要好好的，不然他也不想活了。

明灿妈妈在盘问我们明灿死前的事情，我们六个人谁也不敢说我们请了碟仙，因为这件事情说起来，好像是明灿代替我们承担了那场灾难一样，因为明灿最后做的那件事情，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游戏是她想要玩的，所以灾难就由她自己承担，不会连累到我们，可是我们现在却什么也不敢说了，我们面面相觑之后，都摇头说不知道，这样违心的话语，我相信我们都是第一次说。

明灿妈妈后来悄悄给我一个笔记本，说是明灿送给我的，我接过来一看，那上边的确是写着赠与夏文的字样。

我们六个人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也就不到一千块钱，最后王鑫说她要出去取钱，我也就跟着一起去了，我们一个人取出来一千，其实这一千是我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我不是王鑫，王鑫和她们几个家里都很有钱。

而现在明灿死了，这一切让我感觉到孤单，我们就读的这所高中，是市里边最好的高中，能进来的不是家里有钱，那就是成绩实在太好，而明显的事情是我和明灿都属于后者。

我想我和明灿一样，都会有意无意的隐瞒一些家里的情况，因为我们都有穷人家孩子的自卑感，同时我们又都很要强，不想被她们几个看不起。

葬礼很简短，由于明灿年幼，底下一个弟弟又是痴呆，所以给她最后浇上煤油，盖上寿被的只能是我们六个人。

明灿的爸妈还给我们六个都包了红包，起先我们拒绝，但是明灿的爸妈说，这是必须要收下的，不收不吉利，揣着那个红包的我们都很愧疚，在往明灿身上道煤油的时候，我们的手都在发抖。

我把寿被给她盖上的时候，忽然起来了一阵寒气，我的手传来一阵刺痛，急忙的缩了回来，后来也还是王鑫给她盖上的。

分别在她的两只手上，给她塞了很多的冥币，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念叨了一些话，诸如好好去投胎，一路走好这样的话，我们心里始终都觉得她只是去了远方，不久之后一定还会回来的。

看着她被推上推送带，慢慢的滑进了焚尸炉，那门在机关遥控之下打开了，里边是闪闪的火焰，放着她的纸棺材迅速被吞没，门轰拉一声关上了，而我脑海里居然浮现出，明灿把着门，拼命叫喊的样子，她喊叫着，最后绝望的用指甲划着那扇小铁门，然后声音被我们的哭声淹没，就这样消失不见……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还会梦见明灿，梦见的最多的也是葬礼当天的场景，我一直愧疚，我当时没有去救她。时间一长，我甚至觉得她的死，我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这也是后来我为什么一直追查明灿生前的那些事情，这些事情尽管不为人知，但是却是明灿自杀的真正原因，而那次玩碟仙，仅仅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我的手连着痛了好几天，末端还出现了一个褐色的伤口，创可贴一巴上去，就会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凉，好像我的伤口里边有很深的寒气一般，最后我也只能听之任之，不再管它。

不知道为什么从葬礼回来之后，我们都变的不爱说话了，原本很闹热的宿舍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很多时候我都怀疑只有我一个人在，但是抬头她们又都忙忙碌碌的在，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那几天谁也不敢说起明灿，去食堂吃饭看到碟子都会没有了胃口，我们总是要求师傅给我们用碗打菜，因为看到碟子就会想起那晚上请碟仙的事情，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思绪，拦也拦不住，我们的心情都沉闷到了极点。

晚上睡觉之前，我们都会在自己的床前点上一支白色的蜡烛，也没有谁特别的说过，都是自发的，白色招阴，烛光和鬼火相似，能让魂魄安宁，丧葬上点的都是白色的蜡烛，我们就算不听谁说，也总该知道一点。

宿舍一熄灯，那些烛光摇曳着，星星点点的，就好像是一双双无助的眼睛，在望着我们，我渐渐的发现，躲在被子里边睡觉的不只是我，原来大家都很害怕。

尽管明灿生前的时候，我们跟她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她死了，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心底说我们不希望再见到明灿。

可是我们谁也不敢说出来，害怕说出来会被大家说是无情无义的人。我们就应该要念着明灿的好，危险的时候，是她将所有的事情一个人去承担了。我们现在还能活着，要感谢明灿的牺牲，要不是明灿那样做了，可能死去的就会是我们，我们其中的谁，也可能是最后我们七个人都会死吧？

所以我们尽管是害怕明灿回来，也还是要点上蜡烛，每个人都做出一副希望明灿回来的模样，也好掩盖自己邪恶的想法。

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开始无声无息的，在我们的宿舍蔓延，就像是可怕的瘟疫一样，传染了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以为明灿的事情要平息的档口，学校却忽然来了记者。那天我们看见校长拼尽全力拦在我们面前，不准记者采访我们任何。

那些记者却像是撵不走的苍蝇一样可恶，在校内采访不到我们，还特意蹲守在校外，几乎是无孔不入，而这一切，让我们感觉恐慌。

之后学校找来了另外的记者，校长要我们一致口径，就说是明灿学习压力太大，一时的精神恍惚，其实并不是自杀，而是个意外，她可能是忽然头晕，然后栽倒了下去，对，这必须是一个意外！

学校为此还做了检讨，递交给了市里边的教育厅，之后申请了三天的假期，就这样我们学校放了三天假，说是为了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还一再的叮嘱家长，要给我们加强营养，时刻注意我们的身体状况。

那三天，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没有出来，我书也看不下去，音乐也听不进去，每次打开手机，我居然都在期待，可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难道这个时候，我还在期待着明灿能给我发信息吗？

她已经死了啊！

我在心里揭斯底里的，但是我爸妈看着我的时候，我面上却是那样的平静，好像明灿的事情，对我丝毫没有造成坏的影响，只不过是让我变得比以前安静了。

爸妈还说这样挺好的，有利于学习，我也这样认为，可我心里知道，我这是在焦灼，我感到不安，我想翻开明灿给我的笔记看，可我一直不敢。

就在我要返校的那个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起初我也没在意，但是这电话不依不饶的，响个不停，好像我不接，他就不会罢休了。

我抓起电话，对方就问我是不是夏文，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颤悠悠的说我是，对方通知我到医院拿一下单子，说这单子都已经存放了足足一个月了，要是不来拿，就要扔掉了。

我记得我没做过啥检查，但是当她说单子是明灿的时候，我立马坐车过去了，我急速的跑过走廊，最后停在了检验窗口上，我报上自己的名字，对方要我给她五十块钱，我只好掏钱给她。

然后她才拿着单子出来，我一看单子，上边标示的只有一项，是怀孕筛查，结果是阳性，我顿时傻眼了，明灿是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跳楼自杀的？

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