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但祈蒲酒话升平

六月初夏时分，苏钰等一干出使江南的官员回到上京。

上朝复职的前一个晚上，苏钰找到了连瑾瑜一起商量对策。

“明日早朝女皇一定会问官员贪污受贿一事，江南多为太子党，个个阶层环环相扣，轻易动不得。你觉得，本宫明日该如何回话？”

“既不能左右逢源，公主不如将实话只说一半。”

“说一半？”苏钰好奇地问。

“魏国之所以连年修坝依旧水灾泛滥，无异乎是主管水灾的官员贪揽拨银。说是筑坝，实则在她们眼中，这个坝不能修好。不修坝，江南官吏如何向国库伸手，堤坝修的完美无缺，水患不兴，那些官员的财路岂不也要断绝了。”

“你是说，那些官员为了贪污灾款，故意把堤坝修的破破烂烂，看似宏伟庞壮，实则华而不实？”

“公主明鉴。”连瑾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明日早朝，公主不妨向女皇说出一个人，让女皇派人探查，之后的事，便可与公主无关。”

苏钰偏头思考：“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只解决了贪官污吏这一码事，江南的水患可还在呢。那么多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女皇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那些贪官连根拔起，只会小惩大诫，那剩下的那些官员之于百姓，也无异于那天灾带来的灾难。”

连瑾瑜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是真心为了黎明百姓着想，以前的百里苏钰根本不会顾忌百姓的死活。

“公主可以请女皇在江南设一个避难所，免费接待流民，但要他们以劳作回报，百日前去辅助修坝。”

苏钰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想到什么皱眉说：“办法是好，但是皇上不一定会同意。再说，就算同意了，那些钱若是又被那些贪官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该怎么办？”

“公主不妨向皇上推荐一位正直清廉的官员去办理此事。”

苏钰闻言沉思，确定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而后抬头看向连瑾瑜：“那么就这样吧。”苏钰微微偏头，看着连瑾瑜说：“这些日子多谢你，明日早朝，本宫会履行诺言请女皇论功行赏。”

“多谢公主。”连瑾瑜低着头低声回答道。

“不必谢我，这本就是你应得的。”苏钰站起身，走到桌案前看着他很认真的问：“那日在杭州，你于乱刀之下救了我，本宫曾答应你一件事，你可想好对本宫提什么要求了吗？”

连瑾瑜心里扑通一跳，猛地抬头，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公主？”

“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苏钰深深的看着他，“你想得到什么，趁现在，赶紧说。”

百里苏钰这几天都没有出现过，这让苏钰不得不思考她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出现了，她若是就此消声匿迹，那么连瑾瑜也就不必再待在公主府。

连瑾瑜内心一片波涛骇浪，他想要自由，想要不再寄人篱下，想离开这里扬眉吐气，为祖上争光。

但是……

苏钰……

他明明是厌恶她的，却能时刻清楚的想起她给自己擦药时的小心翼翼，记得她柔软的唇畔落在自己额间时的悸动，记得她明亮的熠熠生辉的双眼和清澈爽朗的微笑。

在山洞里时他们朝夕相处，连瑾瑜觉得，有人陪伴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公主，我……”连瑾瑜正要开口，却被远处传来的一阵急呼打断。

“殿下，殿下，西，西厢院着火了！”

“什么？”苏钰看向管事急匆匆跑来的方向，似乎确实是红光一片，她刚才光顾着说话，竟都没有注意到。

“奴才也是听见婢女们的呼喊才赶过去的，现在火势已经控制住了。”管事喘着大气说。

“可查清着火的原因？”苏钰沉声问。

“已经派人去查了，一有消息马上告知。”

苏钰点点头，又问道：“府上可有伤亡吗？”

管事深吸了两口气，等胸腔慢慢平复下来才连忙回话说：“回殿下，除了有两名婢女烧伤了手臂外，其余人都安好。只是，只是西厢的那些阁楼都烧毁了，重修可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另外就是连公子所住的南苑离西厢很近，夜晚入睡怕有焦味来扰，不知是否需要奴才安排下去给连公子暂时先换个住处？”

“恩…那就暂时安排连公子住在北苑吧，你下去打点，安排好了后仔细探查一下这次失火的原因，是否是人为，并清点这次火灾的损失，本宫先去西厢那边看看。”

管事领命退下，苏钰转过身对连瑾瑜说道：“本宫去看看那边的伤情，夜深了，你先回去睡吧，不用在这候着，明日再来详谈。”

连瑾瑜想和她一起去，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请求携上他一起的话，只是轻声恩了一声，而后行礼跟着仆从走去北苑。

苏钰转身看了连瑾瑜一眼，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又转回了身，迈步向西厢行去。

刚才问他想要什么要求时，看他豁然抬头，眼睛里满是激动之色，内心应该是欢喜的。

趁此机会放他出公主府也好，等到明日他有了官职傍身，纵然百里苏钰身为一国长公主，富可敌国，权力滔天，也无可奈何。

苏钰心中暗自下了决定，便不再多想，心里一旦放松，连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到了西厢果然是一片乌烟瘴气，一干仆众看到她连忙下跪行礼，苏钰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又问道：“那两个受伤的人呢？”

“回殿下，在那边的卧房里休息。”

苏钰点头，向卧房走去。刚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小丫鬟坐在床上，正伸着手臂互相给对方抹药膏。

苏钰皱了皱眉，叫来管事的，问道：“我们公主府穷到这份上了吗，给两个烧伤的小姑娘请大夫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回殿下，不是奴才不想请，只是给下人请大夫，府上没有先例啊。”管事擦擦额上的虚汗，小心翼翼的回道。

“没有先例？那么公主府那么多人生老病死都由谁来管？少废话，一刻钟内把大夫请来。”苏钰不耐烦的招手。

“是，奴才马上去办。”

苏钰没有进里屋，里面两个丫鬟听见声响忙出来行礼。苏钰让她们起来，但仍没有多说，看了一眼她们的伤口确认无大碍只是皮外伤以后便回了自己的卧房。

经过北苑的时候苏钰想，要不要去和连瑾瑜打声招呼，先告诉他她明天的打算，后听到二更的锣声响，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明天给他个惊喜也好。苏钰想。

但她不曾想到，本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又突生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