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真假刺客
南徐州到江陵的路程并不算近，祝寿的车队自然提前半个月便开始准备，陈子华是朝廷委派到南徐州的监理大员，无诏不可擅自回京，自然先命书记官向内丞司奏请了回京述职的奏疏，等到中书的御批下了便可启程返回京城。
江陵作为新都的日子并不久，也自来不是什么重镇大都，虽未沾染过多的战火毁损，但毕竟久未成为京畿，倒像是没有准备的新娘，还有些生疏，这城墙宫瓦都难以衬得起一朝皇都的名号，萧绎之所以羁绊在江陵不肯回旧都，也大抵是因为这里是他当年做湘东王时驻兵的地方，对此地最为了解也有安全感，在这纷争之际，叔父兄弟之间同室操戈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萧绎在萧氏的王族里又算不得贤能，又失明一目，自然对别人也多提防些个，在江陵这地方迟滞盘桓倒也能够守得安稳，再加上王僧辩、陈霸先的支持，南朝境内的各军倒也少有人可以轻视江陵。
拿到了中书的批复，陈子华自携了沈妙容、韩子高一行由南徐州星夜兼程赶往江陵城，众人行至江陵三十里驿亭，陈子华先行派遣潜入京畿的探子早在驿亭等待陈子华，陈子华自然要等待潜行者传来的京城内参。
“现在京中局势如何？”陈子华在驿亭中行苑与探子会面，沈妙容、韩子高和陈子华寸步不离，高廉、纸鸢和赵妈妈也随行侍奉，这外放官员入京前派人探听京中情况已经成为官场不成文的规矩，也没什么秘密可言，所以陈子华便没有单独召见探子。
“现在京中形势对陈兴国将军极为不利，今上大有借王司徒打压陈兴国将军的架势，昨日王司徒被今上进封为司徒加尚书令，加封永宁郡公，赐食邑五千户。京中更是传出了今上要外放陈兴国将军镇守京口的消息，今上心思难测，现在京中搞得人心惶惶。”探子一五一十的将京中的情况汇报给陈子华听。
“叔父的意思呢？”陈子华听到陈兴国可能要被外放京口的消息明显有些紧张。
“兴国将军的意思……”那探子说完这几个字，趁着陈子华听得出神，突然一跃而起，从袖里攒出一把匕首，径直向陈子华刺去，那探子与陈子华的距离极近，眼看的就要刺中陈子华的胸口，陈子华毕竟是带兵的将领出身，警惕性也极高，一个闪身，顺势跳开，那探子反应过来再调转匕首，也只划到了陈子华的右手，划出了一道伤口。跟在韩子高身后的高廉见到这架势拔尖冲了上来，高廉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那探子又使的是短兵器，自然敌不过高廉的长剑，被高廉刺伤了左臂，转身又去刺韩子高，韩子高是没有功夫在身上的，眼见得就要刺到了，那侍奉在一侧的纸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冲了上来，这纸鸢身上也有些初等的功夫，左臂握住那刺客手中的匕首，鲜血直流，却还是拼死护着韩子高，沈妙容那里眼见得这个架势，赵妈妈也上前护着沈妙容。高廉反身过来，一剑下去便斩断了那刺客持刀的手臂，陈子华高呼一句“留活口！”高廉收了长剑，又转刺那刺客的小腿，旁边的随行士卒们一起上来将那刺客绑了，押到陈子华面前，陈子华怒目相视，对着那刺客高喝了一句“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那刺客阴险地一笑，便咬破了口中的毒包，毒发身亡。高廉上前验了尸体，向陈子华禀报“禀将军，是死士，他已经服毒自尽了。”陈子华听了拍着护栏心中气愤难消，右手的伤口血流得更多了。
沈妙容看到陈子华的伤情，上前要为陈子华包扎，韩子高眼见得陈子华受伤了，也挤了过来，看到沈妙容要为陈子华包扎，冲了上去，推开沈妙容，高喊了一句“先不能包，高廉快，看看匕首有没有毒？”沈妙容毕竟不是行伍出身，对这些个毒啊，伤啊之类的到底经验不如韩子高，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看着韩子高跑前跑后，高廉听了韩子高的话，也仔细的查看了匕首，韩子高仔细的查看了陈子华的伤口，低声说了一句”还好，这伤口没毒。“顺势便把沈妙容拿上来的手帕撇开，从腰间扯下了一条军旅常备的纱布仔细地为陈子华紧紧的包扎了起来，沈妙容眼见得韩子高为陈子华包扎完成，自己又绷着自己的正室夫人的架子到了韩子高面前，轻咳了一声，韩子高也意识到自己在陈子华的前面也不可以太不尊重沈妙容了，便径自退后了几步。沈妙容走上来查看了陈子华的伤情，低声啜泣着叹息”将军，看来京城里风云莫测，您还是先别去了，咱们先派人去京中请示兴国将军，请他派人来接应再行动吧。“陈子华回头看了一眼沈妙容，低头不语，韩子高迅速看出了陈子华的意思，上前劝了起来。
”将军三思，中书已经御批了将军的入京奏章，将军抵京城外盘桓不前有越旨之嫌，徒令朝廷以为将军有乱兵之嫌。再者，现在陈兴国将军在京城身份尴尬，若真的让他派人来接应，不免令兴国将军处境更加尴尬，所以夫人的建议，还请将军三思。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进城，向朝廷“韩子高跪在陈子华面前向陈子华进言。
高廉眼见得这个情形，也凑了上来，跪在陈子华面前，向陈子华奏报“将军请看，此刺客的内衣料为京畿绣衣。“高廉一边说着一边把从刺客身上扯下的衣服底料交给了陈子华，陈子华仔细看了看，手狠狠地抓紧了这块布料。高廉趁机奏报”将军，韩先生所言极是，从现在看来，这刺客的目标就是冲着兴国将军去的，若将军真的踌躇不前，只会令兴国将军更加难做。“高廉也跪在一边，要说比论心计，阴狠毒绝沈妙容和韩子高应该不相上下，但是若是说道奏论国事，君前奏对这样关乎社稷的事情，沈妙容就比不过韩子高了。她万事以妇人之心为陈子华的安危考虑，有时也确实难以周全的顾及到背后的事情和权谋。
陈子华思考了半天，其实他内心深处已经拿定了主意，但还是要前后思量一下，确实在京畿郊外自己派去的探子竟然最后向自己动刀子，让这个戎马出身的将军也有些心惊胆战，踌躇了一会儿，陈子华最终下定了决心，命令随从停止修整即刻启程，加快入京。“刚才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在危机时刻高廉能够冷静措置，确实是将才，我有意表奏其为武卫将军，留在我身边做随军副将。“更加令沈妙容难以理解的是，陈子华以高廉护主有功，有意表奏高廉为武卫将军，留在身边作为副将。其实旁人都看得出来，陈子华还是对高申的事情有些愧疚在，让高廉做自己的副将也是见面三分情，让自己心怀安慰罢了。
韩子高这时候又上前来，跪在陈子华面前“将军，适才若不是侍女纸鸢舍身相替，子高早就殒命了，子高愿为纸鸢请个将军的恩典。“韩子高其意诚恳，倒让陈子华没有拒绝的理由。
韩子高要对纸鸢施恩的态势已经被沈妙容察觉到了，沈妙容立刻跳了出来，也向陈子华进言“将军，这纸鸢是世仆贱籍，即便为主人丢了性命也是应该的，实在没有加赏的理由，就算赏赐她也没有领用的机会，倒白白浪费了金银，这贱奴可不能和高廉先生相提并论啊。“沈妙容的意思很明确，她既要阻止韩子高抬举纸鸢，又借着这个事情来挑拨韩子高与高廉的关系，这一句话里却有两重意思，倒地是沈妙容能想出来的。
“夫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适才那种险境，倒没见其他的奴才舍身相替，就说适才赵妈妈似乎离将军还更近些个，也只见她护着夫人倒没有想要舍身庇护子华的意思。“韩子高眼见得沈妙容要撕破脸面，韩子高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好了，你们别争了，夫人的话讲的是规矩，可是规矩吗总有些变通的，现在正值危局，到了京城更是危机四伏，倒真的要随行人各自尽忠，我看可以开这个先例，除了纸鸢贱籍的身份。“陈子华心里还是有些偏向韩子高的，可是沈妙容却不会轻易让步，眼见得陈子华这样说便进一步摆出了更加有支撑的礼数“可是这内府里奴仆使役向来是内务，也应该由妾身来照管，将军若是真要加赏她，倒真是会让天下误议了。“可是沈妙容恰恰没有想到自己这样说是最令陈子华反感的，这样一说倒要让人说陈子华不懂规矩了，陈子华本来也不是世族高门出身，自然比不得沈妙容家学渊源，但是对高门的那一套还是心生抵触的。
“话虽如此，可是这陈府的主人是我，不论内外，难道我还不能过问了吗？夫人就不必多说了，这纸鸢的贱籍我看可以除掉，若是夫人不想做，那我就让府中的舍人来做好了。“陈子华的语气都变了，沈妙容才发觉自己可能真的触怒了陈子华，自然不敢再多说别的，低头允诺。
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启程，韩子高抽了一个空隙，拉着高廉在一边私语，“我让你派个刺客行刺一下我，然后好试探一下纸鸢的忠诚，借机给她点莫大的恩典，怎么那刺客行事这么没有分寸，居然刺伤了子华，还好他还算识相自己服毒自尽，要不然我千刀万剐了他。“韩子高说这话时牙齿咬得狠狠地，看来对于他来讲伤害陈子华应该是难以饶恕的罪过，不过韩子高的话里也透露出了消息，那就是这次刺杀倒可能是他预先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让试探一下云天阁派来的这个叫纸鸢的侍女，同时也为自己再扶植一个亲信，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身边的侍女去办的，他思来想去，不论是经验还是能力上，这个叫纸鸢的都是一流的，底子又干净，又是通过云天阁指过来的，倒不说重新找个这样的侍从有多麻烦，单是要通过云天阁那一关就要费很大的力气，陈子华虽然爱重韩子高，但是也不能连增加个侍女都要专门去求陈子华特许干涉吧。
“韩先生你误会了，这才是我想跟你说的最大的问题，之前您让我安排的刺客是打算在京城内动手的，刚才刺杀陈子华将军的刺客绝对不是咱们这边的人。“高廉比韩子高还激动，他一五一十的向韩子高讲述了自己的布置和安排，看来这个刺客确实不是他安排的那一拨。
“什么？不是你安排的？也就是说真的有人要刺杀子华？“韩子高这次是真的有些慌张了，毕竟如果刚才的那一幕是自己的人安排的，那么嗨不至于会伤及陈子华，若真的是刺客，那就是说刚才陈子华真的是命悬一线，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是让韩子高后怕。
“没错，刚才属下去看了，那绣衣是自汉末传下来的私家豢养的死士，从那绣衣的质量来看，不是出自宫廷也是显贵府衙，依属下看，这刺客可能是……“高粱刚要说出刺客的来源，却被韩子高拦住了。
“这种事情不能轻易下定论，这件事情你谁也别说，子华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进京城之后，你利用在江湖市井之间的势力探查一下，拿到准确的情报再说，急着一定要准确，这京城形势复杂，任何一步走错，都可能给子华带来杀身之祸。还有，你现在是子华的随行副将，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知道了吗？“韩子高这会儿子一点也不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他现在想到的只有如何在京城的纷乱中保证陈子华的安全，对于他来说，陈子华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刺客的事情确实是一块在他心头的心结，他一定会仔细的查清楚幕后的黑手，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