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沉沦

沙滩边上的小摊很热闹，就像小型的集市一样，卖什么的都有。游泳装备，帐篷，水枪。也有些小吃摊现烤着一串串诱人的肉串，小吃摊一旁有冰沙摊，冰柜里放着各种水果丁合一大块冰块。

妮妮领着我转了好久，找到传说中的饰品摊。小摊很简陋的样子，一个小小的木桌上盖着一块黑色绒布，绒布上面放着用贝壳做的工艺品。

其实妮妮说的不准确，小摊上不仅有手链项链，还有很多用海螺做的挂链，风铃，瓶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小摊虽小，做出来的商品却很精致，每一个都被阳光照得发亮，在黑绒布的映衬下，竟也显得有些高贵。

妮妮选了一个用很小的海螺串成的手链，我选了一个挂链。我之所以选这个挂链，是因为它和一般的海螺挂链不同，它是扁的。海螺的两边被切开了，一圈一圈的纹路展现在眼前，最中间也是海螺的最内部，像一根针一样连接着首尾。

“老板，这两个怎么卖”我举起手链和挂链，向老板示意。

“十五。手链十块，挂链五块。”老板一边忙着搬货，一边说。

我从口袋里拿出十五块，正准备递给老板，却被妮妮一把拦住：“干嘛呢，这亲兄弟还明算账，我来我来。”

“哟，还和我客气，你说把命都给我了，我的就是你的，别那么计较了，没意思。”

她也没在坚持，我把钱放到老板手上，然后把手链扣在了妮妮的手腕上。

“眼光不错，挺好看的。”我说。

“嗯呢。”她应了一声，拉起我的手，继续和我瞎逛。

后来我给哥哥买了一副泳镜，他的泳镜密封性不好，每次潜水一起来整个泳镜都是水。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泳镜给哥哥，这小没良心的没有半点感动，还说我终于开窍懂得孝敬他老人家了。我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恨不得一脚飞踢过去，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海面远处隐约有一抹弯月，波涛粼粼，黑色的海水泛着金属的光泽。等舅妈舅舅睡着后，哥哥和昨天一样爬到我的床上陪我睡觉。但是今天在哥哥的怀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刚刚我突然想到，上午我对妮妮说的那句，我陪她一起下地狱。究竟什么样的情感，可以做到生死相随？

我在哥哥的怀里辗转反侧，没有一丝困意。

“怎么，睡不着吗？”他问。

“嗯，哥哥你带我出去走走好吗，就我们两个人。”我问他。

“不行啊，万一舅舅舅妈醒来看到我们两个不在，一定会担心的。而且现在那么晚了，很危险的。”

“你带我出去好吗，我想和你讲讲话。”我央求道。

他有些心疼：“怎么了，为什么又不开心？”

我没说话。

“好，带你出去。你把我的外套带上，别着凉了，我去拿手机。”他又露出那种温暖如春风的笑，只是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笑，只是为了逗我开心罢了。

五分钟后我们溜出了酒店，波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我的脚背，我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哥哥不说话，在身后慢慢地跟。我把他带到了上次我和妮妮坐的那块大石礁上。我听着海浪翻滚的沉闷声响，感觉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什么是爱情。”我问。

“你知道相濡以沫的故事吗？”他反问我。

我摇头。

“相濡以沫指的是，曾经有两条鱼，在河水干涸的时候，互相吐唾沫，湿润对方的身体，两条鱼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着度过最艰难的时光。”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有许多人都可以给你爱，但是能做到永远无条件付出的，只有爱情。朋友也许可以和你相处很久，但始终有距离；亲人可以为你付出，但是并不能陪你一生。只有真爱是永恒的，不朽的。”

“那会不会有种爱情，会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可明明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但是因为外界的反对，必须得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就像同性的磁极一样，内部有巨大的斥力，想要拉近距离，就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力气。而且哪怕相拥在一起后，依旧要花力气紧紧地抱着彼此。因为只要有一个人放松，就会被推到千里之外。此生都难以再次相聚。”我突然想到了我和妮妮。

“世界上有不同的人与不同的人相遇，然后邂逅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也许有的人像同名磁极，纵然有相互排斥的阻力，但是彼此同心，最终紧紧地拥抱了彼此一世。也有的人，受不了如此大的阻力，一段缘分从此了断。当然也有像异名磁极那样顺利的爱情，两个人彼此吸引，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与此同时，也就有人陷入爱情的强大引力，无法自拔。”

“那么，我们之间是爱情吗，算怎样的爱情？”我尽量转移话题，让我不要在想这件事。

“当然是最好的爱情啊。”他把我从后面伸出胳膊，轻轻地抱着我的腰，我轻倚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洗过澡后淡淡的香味，仿佛置身于一片柔软芬芳的花海之中。

他继续道：“如果现在我们公开，一定会受到阻力。但是不用害怕，等到我上大学了，你结束高考了。我们就告诉全世界我们一直相爱。你想想，到那时，我们可就相爱六年了啊，如果六年都可以始终不离不弃，那一定是真爱。”

“也许吧，六年真的太长了，我可能都没有勇气走到最后。”我说。

“别怕，六年，走着走着也就过去了。而且路上就算你没力气了，哥哥还拉着你的手呢，我们不会分开的。”他安慰我。

好吧，我还是做不到不去想这件事：“那么，每个人都应该去勇敢地爱一把吗？”

“当然了，这可是人生中最事儿，没有真爱过的人生都是不完美的。”他的眼里闪着星光，“软软，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幸运的，就是遇见了你，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和你告白，把你拴在怀里。”

“我可能和你不一样。我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我的父母，比如我的梦想。只能说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绝不是全部。性格使然，可能我不是个轻易爱上别人的人。那么哥哥，如果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全心全意地爱你，你还会愿意这样无条件的爱我吗？”其实我想说，可能我爱上妮妮了。

“没有谁能拒绝爱情。”他回避了我的问题。

“你会继续爱我吗？”我继续问。

“会。”他淡淡地说，我却觉得他的声音里除了宠溺，还有一种厌烦的味道。

我没有生气，但有些怅然：“对啊，没有谁能陪伴谁一辈子。灵魂都不能陪伴肉体一辈子，又怎能奢求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生死相随？”

“别想那么多了，懂得太多不一定会快乐。还是做一个傻乎乎的小天使，好吗？”他的声音又变得温柔好听起来。

“我说过，没有谁会守护谁一辈子，所以我不能一直傻，我要学会很多很多东西，这样可以生存下来。你知道吗，相比于快乐，我更需要好好地活着。”

“软软，那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如果谁让我不高兴，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真的就是我爱你，不然我干嘛大半夜陪你出来，耐心回答你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然我干嘛每天搂着你睡觉，一夜保持一个动作胳膊酸到抬不起手来。不然我干嘛每天带你去上学，送完你后飞奔着掉头到学校去上学，每次都差点迟到。你说的对，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作自受。”说罢，他放开我，捡起一小块礁石，就往海里用力地扔。

“你最好知足些，如果我都忍不了你，那没人会理你了。”临走前，他恶狠狠地说。因爱而生的恨，总比一般的怨念要来的浓稠，激烈。

他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礁石上。看看手中的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看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海，笑着哭，哭着笑。悲愤，惆怅，失望，释然，各种情绪聚集在心里，五味杂陈。其实他这样激动的做法，正好给了我一个离开他的借口。我可以以此为由全身而退，但是我却在抑制不住地流泪。我知道，我舍不得他。一个月的相处早已让我对他形成了依赖。一想到他的好看的笑，他有力的手，他温暖的胸口，他绵绵的声音，以后将化为幻象，不再拥有，我就伤心的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