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波澜又起
那个晚上,幺妹几乎没睡着觉,先是琢磨开麻将馆的程序和细节,接着又寻思小卖部里该准备哪些东西,以及具体到哪里进货,大概需要多少预备金,等等细枝末节的东西。待这些东西在脑子里规划成型,就又开始盘算麻将馆和小卖部可能带来的收入。预估的结果她很满意,甚至开始憧憬,等婆婆和丈夫回家的时候,这个家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有序的生活,有可能比以前还会更好呢!
临到天亮,幺妹反倒睡了过去,且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以至于传呼机上的闹钟响了好久,她这才一骨碌爬起来。当她穿好衣服出去,曹鹏飞已经端了豆浆和馒头回来:“妈,起来了?还想让您多睡会儿呢。”
幺妹愣在门口,一种莫名的暖流传遍了全身。
鹏飞将早餐放桌上,进屋拿了碗筷摆在桌子上:“爷爷,吃早餐了。”给母亲拉好凳子,他又跑步将老爷子扶到了桌子前。
老爷子扶着老花镜盯着曹鹏飞一看就是好半天,看得他心里发毛:“爷爷,我脸上长花了?”
“我是想看看,我这大孙子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呢?”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就发现曹鹏飞的行为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前这家伙回家除了看书就是发呆,就算看见酱油瓶倒了也不肯主动扶一下的。
“爷爷,您还不许人长大不成?”曹鹏飞撅着嘴跟爷爷撒娇,弄得哄得老爷子心里暖洋洋的。
“许许许,谁要不许,我揍他去。”老爷子忙不迭的应着。见母子俩关系融洽,他激动得差点流出了眼泪。幺妹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幺妹拿了个馒头递给老爷子:“爸,我一会儿找人把墙打了哈。”
“打嘛,我暂时先跟鹏飞住,阳台上的床收拾收拾放后面去就好了。”老爷子觉得帮不上忙,心里有些愧疚:“幺妹,这个家拖累你了。”
“爸,看您说的,我们是家人呀。”幺妹不想继续这沉重的话题,晃了晃手里的馒头,:“鹏飞,哪儿买的,像是手工馒头呢。”
“阮婆婆做的,”曹鹏飞说:“豆浆也是,每天早上她就在门口石桌子上卖呢。”
“等我好点,也试着找个事做吧。”曹老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找什么事嘛,等小卖部开起来,得帮忙接电话,卖东西什么的,到时有得您忙的。”
“对了,后院用来开麻将馆,鹏飞上哪儿做作业去呢?”老爷子突然提了个大家都没考虑到的问题。
幺妹愣了一下,是呢,啥都想了,怎么没考虑到这一茬呢?麻将馆开了业,每晚不到十二点肯定不得清静的,到时儿子怎么休息呢?
“不碍事的,我可以去老师那儿做完作业再回来。”鹏飞想了想又强调道:“老师叫我好几次了,我正不好再推辞了呢。”曹鹏飞许下豪言壮语刚两周,当月的考试就拿了个班级前茅。在结合一段时间的上课表现,班主任欣喜发现,以往那个神童似乎又回来了。眼看即将中考,这孩子可能是匹黑马呢,好好培养培养,不定真能弄个年纪第一。真要如此,那可是他的荣誉。于是他几次主动找曹鹏飞,说是要辅导他作业。
“不行,”幺妹拒绝得很坚定:“会影响你休息的。”儿子的变化她看在眼里,月考的优异成绩也让她燃起了希望。
“妈,麻将馆是目前最适合你的工作啦。”从内心来讲,曹鹏飞讨厌麻将,更讨厌成天在麻将桌上混日子的人。相比之下,他更不喜欢母亲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为赚钱天天看人脸色。何况,母亲就不是那种会腆着脸去求人的女子。
“适合也不行!”幺妹眉头紧蹙:“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话虽这样说,可到底能想什么办法呢?她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妈,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您,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一定兑现当初的承诺。”母亲脸上的愁容曹鹏飞看见了,他一点都不喜欢看她发愁的样子。他喜欢看母亲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那俩酒窝特别甜特别美,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梨涡浅笑那个成语。他想,这个成语一定是为母亲这样的女子专门制造的。
“你上学去吧,容我再想想。”幺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等会儿再去职介所看看,不管有啥工作先干着再说。
“爷爷,你再劝劝妈。”鹏飞不放心,临出门又叮嘱了两句。
“诶!”应是应了,曹老爷子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待鹏飞出了门,幺妹就进屋换衣服,还搭配了平时不大穿的高跟鞋。而此刻,老爷子正托着下巴在发呆,她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老爷子没听清幺妹说啥,毫无意义应了一声。这会儿,他正想曹阿姨的事呢。也不知道这倔老婆子在里面怎么样了,哎,当初要能劝住她,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可是,能劝住她吗?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没有信心。
一上午,幺妹来回奔走在职介所之间,得到的答案大致相同,得交完费等信息。一家工作人员,甚至信誓旦旦用人格担保,说只要交钱工作肯定没问题。幺妹有些犹豫,上次交了钱工作没找着,钱也一分没退。手头这点钱还是赵晓飞硬借给她的,如果再交又被骗了可怎么办?
幺妹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荡着,匆匆的路人一个一个面目不清地从跟前经过。不经意之间,太阳已经从东边滑到了西边,眼看天就要黑了。她疲惫不堪地在一家小面摊前坐了下来:“老板,二两小面,多放点菜。”她累极了,饿极了。几乎没品出任何味道,就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这时候,她想起了丈夫,想起了他的一手好厨艺。他要没生病就好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开个小面馆营生。
说实话,幺妹不太相信丈夫是疯了,她认为那些稍微出格的言语和行为只是胆小,给吓的。可人家领导们说他有病,医生也说他有病,她人微言轻谁信呢?
那天她去医院,丈夫穿着那种,和那些或是目光呆滞,或是精神亢奋的人一样的条纹衣服。他眼眉处有一大团乌青,嘴唇也翻肿着,想来应该是挨了暴力病人的揍。丈夫看她去了,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幺妹,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去嘛。我没得病,真的没得病!”
“学金,疼吗?”幺妹心里好一阵酸,捧起丈夫的脸轻轻地吹着。尽管,对于这个男人,她内心有千般的怨恨,而此刻,她还是为他感到心疼和难过。
“疼,那些疯子打我,你带我回去嘛!”曹学金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我没得病,你信不?”
“嗯。”幺妹回答得很干脆。
“可医生说,只要说自己没病的都是有病呢!”曹学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惶恐。
“学金,”幺妹用力抱了抱丈夫:“没事的,再过些日子,你就可以回家了。”她没骗丈夫,因为医生是这样告诉她的。
曹学金沉默着不说话,或许他觉得幺妹是敷衍他的。在护士前来带他回病房的时候,他悄声问了幺妹一句:“医生要再问我,我该说有病还是说没病呢?”
幺妹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这么些日子还是不知道。很多时候,有病没病不是自己说了能算的。
“妹,你还吃不?”面馆老板娘指了指幺妹捧在手里的空碗:“两块钱,不好意思哈,我要收摊回去给娃儿煮饭了。”
“喔,”幺妹这才惊觉,太阳都下山了,是该回家了。掏钱的时候,她的传呼响了,是朱叶阳在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