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色
无聊吗?是挺无聊的。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来,不免觉得当初的自己有多幼稚,可我们就这样啊!
“槿落啊,我不会忘了你的。你瞧,你喜欢的木槿又开花了。”
风轻轻地吹动,吹得这些跟丢了魂似的木槿花瓣开始簌簌地往下落。白色的花瓣带着残留寒香,跌落在一方耸起的土堆怀里,摔打在江甦灰色的发梢上,无情地像是在哭诉,又像是在笑。
可是,这花才刚刚绽放啊!
花瓣漫天飞舞,像是木槿树带着忧伤的泪,一滴一滴染湿了江甦干燥的心,将眼睛和心田一并变得湿濡了。又像是一把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刺进他的肌肤,一滴一滴的血止也止不住似的,从槿落——这个浑身溢满了让自己过敏的木槿香味的剪水双眸里,滴出一颗颗滚烫的泪来。
那时候……
“丙子年围堰!”我怒气冲冲地从学校里出来,顾不得被谁淋成落汤鸡似的狼狈的样子,径直往前走着。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一道道利刺似的目光把玩似的从我赤裸着的上身扫过。周围的喧嚣与尘埃,此时就像是一部无声的影片,而我碰巧是卡住的那一截画面,处在时间之上,处在时间之上,望着流水似的灰色剧情发愣。
我轻叹一声,觉着有些冷了,才止住了漫无目的的脚步。去哪儿呢?我不想回“托儿所”,那个男人现在应该已经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了吧?呵,孤独又来与我为伴了吗?
在一个转角过后,我还是进了一家百货公司挑了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看着收银员满脸的狐疑,然后不屑地将一张黑卡扔给她。我只是她在惊讶些什么——一半是我的容貌,一半是我用着黑卡竟然还挑这种“无牌”的低档次的衣服。
望着这张黑卡,我倒是忍不住轻笑。一张卡而已,她肯定不敢想我的双肩包里还有十几张余额比这张还多的卡——拜金女!
是啊!不过一张卡而已,她和他就可以轻易地将爷束缚在这孤寂的井底,但我并不想当那只青蛙。
“江城酒店就交给你管了。”
正愁不知道去哪儿,那个男人的话倒是适时地提醒了我。作为全上海市首屈一指的大酒店未来的总裁,爷是不是应该去“视察视察”?
虽说这只是那个男人名下最普通不过的企业,不过还是一样的奢华至极,还真是不失了他上层社会名流的身份。所以娱乐界的那些浮华的尘土老是爱沾染这件雪白的衬衫,致使无数的金钱将其染成斑斑泥点的粗布。
嗯,这酒店里还有带有KTV的包间的。走了一天的路爷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了,索性瘫坐在棉花糖似的沙发上,只不过这棉花糖貌似有点儿不合群,它竟然是灰色的。
酒店的经理自从知道我是传说中的江公子后,一改往日的目中无人,立即颔首低眉,温顺得跟个小白兔似的。只是这只小白兔似乎忘了,在上一刻,它是怎样亲自啃食着自己同类的尸肉,一步一步地爬上来的。
在一番点头哈腰后,我叫他把酒店里的各种酒一样上一份,然后装得十分幼稚地喊他:叔叔——来份花生米!
“啊?酒,酒店里没有啊!”他果真惊讶地瞪大了瞳孔,将其的囧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活像是装残的乞讨者在哭爹喊娘后得到了一张假钞时的无奈与愤怒,却无法表露——因为他本身就是装的。
“那——就照着菜单上。”我将平板电脑扔给他,他手忙脚乱地勉强接住,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正暗自得意时,房门口就出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他们满口粗话骂骂咧咧地闹着,时而又传出几声惊叹。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搅得爷连恶作剧成功后的窃喜都顷刻间烟消云散。
“甦爷!这儿可真是豪啊!”一身肥肉的胖子灵活地闪了进来,其余十几个少年也跟着进来了。
经理十分适时地退了出去,轻轻的闩上了门。
没错,这就是我的一帮所谓的兄弟。
其实我是瞧不惯他们身上的痞子气的,但是我很钦佩他们身上的那股子义气,虽然几年后在我回想来只是一种冲动的无知。
不像我。我似乎与生俱来了一种贵族气质,说来也好笑。虽然我十分叛逆地染白了头发,纹上了身,顶撞着老师。但你仍有机会看见我穿着十分考究的针织衫在钢琴声里十分绅士地享用咖啡。窗外的雪花纠缠不清,像是谁最无言且缠绵的伤口上层层的白盐。
我并不是为了面子才装出那副安静的样子,只是我性子里喜静,且从小孤僻寡言,自然也就很享用那种大人们才有的成熟感。
但我也总是冲动易怒的。后来回想起来,才悟出那最浅显又最难理解的道理:年少轻狂。
“嘿!想什么呢!去了名牌学校当了好学生就对咱们这帮弟兄们‘嗤之以鼻’了?”胖子拿来一瓶威士忌,笑着调侃道。
“没有。”我从容地接过酒瓶,一口气往胃里灌酒,就跟喝白开水似的。
看着他们个个酒足饭饱的样子,我竟怀念起小学时一起在校门口大排档拼桌抢烧烤吃的日子。平凡且热闹着。
“哇!甦爷,以后这个酒店就是你的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在这里混吃混喝一辈子不愁了吖!”一个人嚷着,其他人都开始齐声附和:“是呀!”
我白皙的脸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恼人的灰色,沉着嗓音,缓缓道:“出门左转——要是还想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