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锦夜微凉诸方起

折腾一番回到东宫的时候，早已经是掌灯时分，银筝刚下马车，便见了东宫门口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银筝奇怪，明苏倒是毫不意外的迎了上去。“鸿致兄这样急匆匆的来是有急事吗？”元鸿致看了看明苏，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苏回头看了一眼刚刚下车的银筝，银筝抿嘴一笑，踩着莲步稳步的走了过来，“殿下有事情？那就去说吧，待会儿我给你们送点东西过去。”明苏忽然间伸手紧了紧银筝的外衣，然后才说道：“嗯，去吧。”元鸿致知趣的低下头，不去看这对夫妻的亲密举动。

元鸿致随着明苏进了东宫书房，东宫的书房，乃明苏平日里活动的地方，此刻进去，毫不犹豫，倒是元鸿致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明苏的书房不像是一个皇子的书房，反而是像是真正的学者的书房，两面墙上都是书架子，密密麻麻地摆了许多的书，临窗的一面是一张书案，上面有一个描花镂空花瓶，斜斜的插了几支花，一看便是女子的手笔。

明苏见元鸿致不说话，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元鸿致一方面是在打量书房，一方面其实也是在试探着明苏太子，他虽然打算对明苏说一些事情，然而说多少，怎么说，还在考虑之中，这会儿看了明苏太子这种稳如泰山的劲儿，只觉得其实这个太子是一个很靠谱的太子。

他将自己身上的一张纸掏了出来，递给了明苏，明苏接过来并没有急着看，而是先示意了元鸿致坐下，才打开了那张纸，纸上的写的非常的潦草，而且墨迹时浓时淡，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不是同时写的。明苏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得出应该是一个女子的笔迹。元鸿致看见明苏的表情，知道他对这封信还有所保留，想了一会儿说道：“殿下，这人是内人的妹妹，从小流落在外，内人将她送进了户部尚书府，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侍妾，不过听说十分得宠，想来这消息得有七八成是真的。”

那封信中大致性的记述了户部尚书和徐丞相、吏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其他一些官员的往来时间，没有写内容，估计是她身份地位，没有办法接近机密，也可能是没有办法详细记述，便只是写了这些。明苏不大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为什么元鸿致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他与元鸿致是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相信他。

两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中，正在这时，银筝推门进来了，实际上银筝站在门口已经有一会儿了，刚开始她是听见这屋子中有说话的，所以没进来，后来见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心知也许是明苏他们说完了事情，或者是说不下去了，所以才安静了，便推门进来。手里还托着一个小托盘，上面简单的放了几样小糕点。

银筝笑道：“元大人也吃点吧，想来刚才的寿宴吵闹，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元鸿致忙伸手接了过来，平放到桌子上，他又不傻，太子都没动手，他怎么能直接就吃呢。银筝心里知道是这个缘故，也不点破，便看向明苏，明苏顺着银筝的意思拿起了一块，勉勉强强地咽了下去，见元鸿致还不动手，亲自拿了一块递给了他，元鸿致忙接了过去，也吃了进去。

明苏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银筝道：“今儿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银筝想起了莫名其妙的徐夫人，接着便想起了字画，她细细思量了一会儿道：“要说那些古董字画也真是奇怪，正常的书香门第，得了那字画的正常举动应该是将它挂在显眼的地方，断断不会全都收起来，除非……”元鸿致嘴快，见银筝停下来，直接就接道：“除非那些东西不是他自己通过正确的渠道得来的。”银筝点头，表示自己也是那么想的。“还有便是那一院子的奇花异草，徐丞相位高不假，然而若是说整个徐府都是徐丞相的俸禄建起来的，怕是一百年的银子也是不够的。”

元鸿致点头称是，只是对于这个冒出来的队友，明苏终究是有几分忌讳的，他低头沉吟着道：“嗯，这件事情我会酌情办理的，元大人，夜已经深了，先请回吧。”元鸿致知道这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表现，然而自己确实没办法要求太多，毕竟太子也有自己的难处，他掩饰起自己的失望之情，退了出去。银筝还在后面叮嘱了一句，夜深了，元大人小心。

谁成想，这一走，便成了永别。

第二日清晨，银筝正在自己的房中梳妆，忽然间闯进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丫头，进来便跪在地上说道：“娘娘，殿下大发脾气，尹公子请娘娘过去。”银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草草地梳了几下子的头发，换了身衣服便去了书房。刚一推开门，便见明苏狠狠地将拳头砸在书案上，面色不善。银筝一边叫丫鬟退了出去，一边亲自关上了门，然后才回头道：“这是怎么了？”

明苏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声说道：“查户部！就在这两天。”尹秉文没说话，抬头求救似的看了一眼银筝。银筝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明苏闭着眼睛攥着拳头，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语气平缓地说：“元鸿致被杀了。”

那双眼睛，却是通红的颜色。银筝的心就像是被锥子扎了一下一样，尖锐的疼了起来，左眼皮也不听使唤的跳动着，平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强做镇定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站在明苏身边的侍卫长蔺真道“今天早上，就在东宫到元家的路上，估计……出了东宫就被害了。”一句话便让银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是变相的通知太子，东宫被盯上了，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看着的。

银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朝中究竟有多少人是你能信任的。”明苏疲惫地倒在椅子上，用手扶着额头道：“论起来，礼部尚书是我的人，这一点可以肯定，苏将军虽然没有直接表过态，不过苏将军一向是以国事为重的，想起来这件事他会支持，剩下的有很多就都是东宫幕僚，还有一些七品八品的小官，毕竟这些年，父皇对我的打压还是很大的。”

银筝“嗯”的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缓声道“也就是说，其实你并没有人可以直接插手到户部，对吧。”明苏明显一愣，而尹秉文的面色，则是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没错，银筝说的一点错也没有，这些个人中，可信的且有力度的不过只有礼部尚书和苏将军两个人，礼部尚书与户部尚书是同级，更何况又分管不同部门，自然不好插手别的部的事情，苏将军乃是武将，没有正规的理由也是不可以插手户部的，就算是让他管，他一个大字不识，又怎么能弄明白那帮老油条写下的账目呢。

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是要不要查户部的问题，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人去查。

三人各自的思索着，一时也没有个结果。忽然，尹秉文笑了，他对明苏说，“其实这个事情还有一个办法。”

尹秉文此时一脸狡黠的笑容，让人不由的不把他跟狐狸这种动物联系在一起。他说道“殿下不觉得，殿下亲自去查最好吗？”见明苏不说话，尹秉文又接着说道，“而且此事怕是得麻烦一下太子妃。”

银筝并不笨，一瞬间就明白了。楼银钺是守疆大将，他虽然驻扎在边疆，但是粮草都是江南等地提供的，这些粮草并着军饷，可是要经过户部手的，只要楼银钺一本奏折参了户部尚书，凭着楼银钺的地位，皇上是绝对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的。这时候，明苏只要稍稍的争取一下，估计也就成了。

尹秉文自己并没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到底是银筝说了一句：“怕是不行，要知道殿下和兄长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他们合伙，若是查不出便罢，若是查出了，那可就是联手诬陷罪了。”尹秉文一时间倒是忘了朝中人颠倒是非的能力，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银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这儿有个人选，不过这个人你们还真不一定请得动。”

明苏和尹秉文略一思索就知道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斌的儿子黄兮默。

不知诸位是否还记得黄斌，就是那个字画被挂在徐丞相墙上的那个黄斌。黄斌是曜帝祖父那朝的元老级人物，脾气大的很，见谁犯错便骂谁，哪怕那人是皇上，他也照骂不误。一来二去，众人也是怕了他了，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黄兮墨比之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黄兮墨乃是先帝钦点的辅国大臣，曜帝对这个人是恨的牙根直痒痒也没有办法。还得笑眯眯地讨好他。黄兮墨乃是一个公认的君子，这会儿这件事情若是能落在他身上……

明苏觉得，自己已经听见了户部的一片哭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