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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夜王山女儿颜色好
年三十晚上,整个夜王山人心沸腾,鞭炮齐鸣。
连钟一家的警卫员也出动,在空场地上燃起篝火,放起鞭炮。
钟一爷爷终于平反,迎来了他人生中迟到的春天。
今年他家过节气氛很好,爷爷说,这个春节,将是在此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
夜王山民风淳朴,幽僻似桃源,不失为一处修身养性之处,但是,爷爷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去做,他说,不排除,晚年退下来之后,会再回夜王山养老的可能。
篝火旁,鞭炮噼噼啪啪,两手抓着钟一,躲在他身后。警卫战士和爷爷的工作人员大都是年轻人,他们褪去平素的严肃拘谨,神情愉悦轻松。一串串燃炮点燃,和远处鞭炮声应和着。
钟一笑着,并不躲闪,任由凡一抓住着自己的衣服尖叫着东躲西闪,衣服都被凡一扯走了型。
他的眼睛在时明时暗、异彩纷呈的光线里熠熠生辉,这是长这么大,钟一过的最快乐的一个春节。
凡一虽然害怕鞭炮,却很兴奋,大声对钟一说着什么,嘴一张一合的,钟一耳朵里嗡嗡有声,听不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凡一拉住他,迫使他俯下身子,十五岁的钟一已然很高了,可凡一好似小秧苗,仍没长开,个子依然矮小。凡一咯咯笑着,嘴凑到他耳边,大声祝福:“新年快乐!”
凡一温热的气息炙烤热着他冰凉的耳廓,他感觉自己连带着身上也热了,全身的血液,轰然一下蒸腾起来,连缀着声音都热了,“你也是,新年快乐!”
以往继锋一家在的时候,两家的父母,会凑在一起过年,一起包饺子,一起剪窗花,一起贴春联。今年继锋一家不在,凡一家显得很冷清。
没想到,今年钟一家,也燃放起了鞭炮,闹出了很大动静,以前钟一家过年总是静悄悄的,也没什么人前往拜年,只有农场的场长会去他家坐坐,还会和钟一爷爷两人喝两盅。
今年,他们这个院子,热闹起来。
看大门的老张头,腿脚不好,他没有老伴没有孩子,孤零零一个人,每逢春节,独自在大院门口冷清的小土坯屋里,包几只水饺,开一瓶老酒,自斟自饮,嫌太冷清了,就开了收音机,音量能开多大就放多大,似是试图打破小屋内的凄清。
他听着别人家的鞭炮声,过了一年又一年。
春节后,老张头也和凡一爸妈一样,要搬离知青大院。不过凡一家要搬到粮站,而老张头要搬去农部,在那里,还有两间闲置的房子,供一个鳏夫独居,绰绰盈余。
今年过节,凡一爸妈把老张头请来,和他们一家一起过年,一起吃饺子。
初一大清早,凡一醒来,慵懒地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看到玻璃窗上都是白花花冰碴,窗外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她披衣坐起,对着玻璃哈一口气,冰茬化了一块,朝外窥视,外面白茫茫一片,原来是下雪了。
她很兴奋,赶紧起床穿衣。
过新年了!大年初一这一天,孩子们都会穿上新衣服。小孩子之所以特别喜欢过年,无怪乎过年能穿新衣服,能走亲戚,能吃到好吃的东西,能放鞭炮看大秧歌,大人们能满足孩子们平素实现不了的愿望。
老张头穿着凡一妈妈特意给他缝制的新棉袄,开心得都唱起来,“瑞雪兆丰年啊!”他脸上的皱纹都有了笑意。
荒腔走板的唱功,逗得凡一不住地乐。
吃过早饭,凡一就去钟一家门口观望。
门口的警卫们都撤走了,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钟一爷爷让他们在屋里警卫。
听到院里面有人说话,那是钟一的声音。凡一轻轻叫:“钟一。”
钟一听到叫声,快步走出来。
凡一身着红色的半长棉服,乌黑头发梳成一个马尾扎在脑后,她站在白色的雪地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意盈盈,脸被冻得红扑扑的。
“钟一,你傻了?”凡一看钟一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用手搓了搓脸,确定今早洗了脸,妈妈还给她抹了雪花膏。
钟一脸是红的,凡一想,肯定是被冻得。
钟一说,后天,也就是大年初三,爷爷会带他去省里,去给大爷爷拜年。大爷爷就是爷爷的哥哥,已然离休了。大爷爷的孩子,明天会派车来接他们。又说,自己的父母还留在国外,要和海外华人一起过春节,现在正是父母最忙的时候,不能回来陪他们一起过。
钟一说到父母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感伤,他已经有五年没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了。他说,都快要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凡一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安慰的了,她只默默地倾听,带着一丝同情看着他。
须臾,两人很快就忘记了不快,玩起了雪。滚雪球,越滚越大,两人合力才能推动,老张头看见了也赶来帮忙。他们合力把大雪球滚到大门口,大门两侧一边一个,稍作装饰,就成了两个看大门的雪人。
老张头开心地说,这下看大门,自己有伴了。
后来,这两个雪人立了好多天,凡一每天进出大门就能看到他们。钟一说,真想变成雪人,永远站在这里。凡一说,雪人过不久就化了,不会永远站在这里的。
正月十五那天,夜王山举办花灯展,凡一缠着父母去看。爸妈想,与其在家闲着,不如带孩子去逛逛,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可就在这一天,钟一随着爷爷奶奶离开了夜王山,没有来得及和凡一告别。
几部大卡车开来,严肃有序的军人进进出出搬东西。农场场长也过来了,但是帮不上忙,只站在一边,和钟一爷爷寒暄。
搬家突然,钟一估计是这几天,但不知道会这么快。他跑去找凡一,凡一家大门闭得死死的。钟一焦急、失落,就这样离开,没能跟凡一说一声就离开,他有些不甘心。
他在凡一家门口坐等了很久,直到爷爷派人来找他,他才慢腾腾不舍地离开。
他想再跟凡一说几句话,告诉她,不要忘了去香山看红叶,还有,不要忘了那只核桃,那都是他们约好的。
临走,他带走了凡一的那副高跷,它们就倚在院子里的柴棚里。钟一想了想,拿在手里,走了。
------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趁青春做个伴,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
再见,懵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