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只会掉书袋的傻傻少年

她妈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嗯，多着呢。”

女儿在外人面前夸自己做的东西好吃，当妈的心都得瑟成了一朵花，比给自己发一张劳动模范奖还高兴。

她妈一高兴，又煮了几只咸鸭蛋。

凡一家鸭蛋腌得正到火候，刚好流黄油，乳色蛋白，配明黄色蛋黄，看着就垂涎。

钟一忘记了矜持，吃光了两碗腊八粥，外加两个半咸鸭蛋。

凡一爸妈，一人抱只碗，筷子停在半空，盯着钟一狼吞虎咽，暗暗思忖，看着孩子这吃相，怎么像是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钟一嗫嚅，说凡一说今天请他喝腊八粥，昨晚就吃得少。

她爸妈面面相觑，“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呢！”

他们忍着笑，憋够呛。

吃完饭，钟一跟凡一闲聊，凡一爸妈各做各事。

钟一说，自己查了书，喝腊八粥，是为了纪念岳飞。也不知道钟一查了什么稗官野史，反正他是查到了。

凡一问，是那个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岳飞么？钟一说是，凡一央他拿那本书来看看，钟一爽快答应了。

钟一离开后。

凡一爸妈看着干干净净的锅底，一直憋着的笑，终于爆发，肩膀抖啊抖的。

凡一瞥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好笑的，钟一就那样实在，她都习惯了。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夜王山摆大集的日子。

看凡一总窝在家里，怕她闷得慌，凡一妈说，你去集上逛逛，带点零钱，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

以往逢赶年集，凡一总和继锋一起去，今年继锋不在，凡一不想去。还不如在家看书，但又向往集市上卖的大米花、糖葫芦……她跑到钟一家，钟一爷爷不在家，钟一说他爷爷有事去北京了，要去好几天，只有钟一和奶奶在家，凡一就随意了很多。

凡一问钟一，要不要去集上玩，钟一说好。

钟一揣了点零花钱，和凡一上路了。

到集上去，徒步不疾不徐的话，要走上四十几分钟。

钟一问凡一，要不要我骑车载你？凡一坚持步行，说集上人多，推着车反而累赘，玩不尽兴。

两人慢慢悠悠的，边走边玩，商定，中午之前如若赶不回来，就在集上买两个包子当午饭。

走在路上，钟一问凡一《三国演义》看完了没有，凡一说，小时候就看过，现在开始细看。

钟一说，四大名著里面，自己最喜欢看《三国演义》。凡一问为什么，钟一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喜欢，没有缘由。

想起卷首的一首词，钟一问她会不会背，凡一说，会背前几句。于是两人边走边背诵：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一路上，都荡着他两的背书声，惹得过路的男女老少注目。

凡一想起，书上这首词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句被划了线，就问钟一，是不是非常喜欢这句。钟一说是爷爷标注的。

钟一说自己经常默背这首词，每次背完，似乎有种热气在体内升腾，胸中似有大浪滔天的涌动感。

自己和爷爷不同，他喜欢的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喜欢那种旷达超脱，也喜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宁静与淡泊。

他问凡一读了有何感受，凡一说没什么特别感觉，就觉得读起来很朗朗上口，读的时候，似乎莫名的有股豪气。

钟一问凡一，知不知道这首词是谁写的，凡一想当然回答：“当然是罗贯中喽！”

“其实不是，这首词是罗贯中死了很多年后，明朝晚期一个叫杨慎的人写的。”钟一像眼镜老师一样滔滔不绝，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说很多话。

“怎么会在罗贯中写的三国里面呢?”凡一怀疑。

“我们看到的《三国演义》，是清朝人校订的，添加了杨慎的词。”

“哦，这样。”凡一明白了，“你懂得可真多！”凡一由衷佩服。

钟一脸红了：“我爷爷告诉我的。”

其实，自己对这首词，也是一知半解，只是掉了掉书袋，在凡一面前显示一下罢了。

青涩的少年，不知道怎样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好，只好用了这种办法。

想象不出，在路上，是观看冬日的风景好些，还是谈论枯燥的诗词更好些？同样“冻人”，钟一笨拙地选择了后者。好在凡一是喜欢这些的，也没辜负了少年一片苦心。

须臾，钟一又问她，学过的课本里面，最喜欢的是哪首诗词。

凡一说，最喜欢杜牧的《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钟一说这首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写了满山的红叶。

凡一说眼镜老师讲解这首诗的时候，还顺带着描画了北京香山红叶的景象，很让人向往，凡一喜欢这种意境。想象着，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路，爬到半山腰的爱晚亭去看漫山遍野的红叶，烟雾缭绕处，还有若隐若现的人家，或许还有袅袅炊烟也说不定。

眼镜老师说每年秋天，香山漫山红叶，如火似锦，极为壮美。凡一向往，有朝一日，能够去北京，爬上香山，欣赏绚烂的红叶。

钟一问她，你知道枫叶为何会是红色？凡一摇头说不知道，她关注的只是诗歌本身，外沿的东西，眼镜老师没讲过，她也无从得知。

钟一说，是因为，大自然的土壤中缺少了氮这种成分，红叶以自身的生命力去缓解这种状况，就把叶子变成了红色。

和继锋在一起，她就像是随从，只需要听继锋的。和钟一在一起，他会和你谈古论今，好像是平等的。和他们任何一人在一起，凡一都觉得开心。

------笨拙的少年，只想在凡一的天平上，为自己一方增添一点砝码，很多方法可以用，很多路可以走，他却选了最枯燥、最无趣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