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美丽的往事已模糊

凡一生日过了，妈妈承诺要买给她的书没能兑现，凡一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爸妈实在都太忙了。

她明白，自己买书的愿望，春节前是不可能实现了。作为弥补，妈妈给她织了一条白色的拉毛围巾，权当做生日礼物，并允诺以后再买书补给她。

那一年，特流行雪白颜色的毛线围巾，长长的，在脖子里可以绕好多圈，好看，也暖和。

那时候全国人民的脖颈里都缠着这么一条长长的白围巾。夜王山也感受到了这股流行风潮，不少年轻人脖子里都挂着，凡一也很喜欢。

吃过早饭，继锋不期然造访。

凡一爸爸妈妈都不在家，说是去开会了。

据说，春节后，凡一家也要搬迁了。爸爸说要搬到粮站宿舍去住，他们这个大院，要改建成小学校。学生一年比一年多，凡一上的学校，就只接收初中生了，更名为夜王山初级中学。

妈妈就是去场部开这样内容的会。

继锋给她带来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两本书，厚厚的，崭新的。凡一抚摸着新书，闻着书香，眼睛炯炯有神，像是饥肠辘辘的小狼闻到了肉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问道：“从哪里弄来的书？”

“买的。”涉及这个话题，继锋语气有几分躲避和犹疑，带几分支吾。

“你哪里来的钱？”凡一狐疑，刨根问底。

她了解他，他不可能有这么多钱买书。

“我自己攒的零花钱……你管那么多干嘛？”继锋不耐烦了。

凡一将信将疑，继锋说：“拿给你，你就看吧，哪来那么多废话呀！不愿要我拿走。”说着，佯装要收回的样子。

凡一忙护住书说：“送出去了，还有往回要的么？”

继锋笑了，两人就把这事放一边了。

凡一翻看新书，越看越入迷。

继锋百无聊赖，坐在一旁，发了一会呆后，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睡醒的时候，凡一脸还埋在书里，如饥似渴，正看得起劲。继锋因为侧趴着睡的姿势，耳际头发全部翘起来。

凡一偶从书里抬头，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书，狡黠地笑说：“别动！”

跑去翻找妈妈的梳头镜子，找到了，往他面前一举，“快欣赏一下你的尊容！”

继锋瞄了一眼，“妈呀！”用手捂住脸，拿起凡一的发梳，蘸点水，对着镜子梳理着。

继锋的发质很硬，像他的脾气，又臭又硬，平时鬼点子多得很。梳了半天，还是有几根不听话竖着的。

凡一开玩笑，拿了自己扎头的皮筋，作势说：“来来，不要梳了，干脆我给你扎条辫子，来个朝天撅！”言毕伸手就来抓他的头发。

继锋躲开她，嫌恶地说：“谁要扎，走开！”凡一乐得直不起腰。

继锋平时开玩笑，总说凡一的鼻梁骨高，像洋鬼子。他也拈起一根橡皮筋，说：“来来，把鼻子扎起来！”

凡一用手捂住鼻子，两个人嬉笑着，不亦乐乎。

钟一来的时候，两人正闹成一团。

凡一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钟一，静立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三人坐定，钟一问继锋什么时候回他爸老家过年，继锋回说，明天一大早就走了。

钟一看到了摆在桌上的新书，问凡一，“刚买的？”

凡一指指继锋，“继锋买的。”

“凡一过生日，我买给她的生日礼物。”继锋说。

钟一没接话。

凡一从床底下，翻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坛子，这里面存放着妈妈秋天时做的醉枣。凡一倒出一碗，端到桌上。

说起妈妈的醉枣，凡一最得意。因为谁来他家，这是最受欢迎的零食，连继锋和钟一也不例外。

秋天的时候，妈妈把将熟未熟的青枣洗干净，晾干，倒进一个大黑瓷坛里，往栆上面均匀淋撒少少几滴白酒，后洗净双手，擦干，手伸到坛里，不停歇地搅翻那些青枣，力争让每一粒枣子都能挂上白酒。等到搅得枣子通体明晃晃亮晶晶，预示着它们身上粘的白酒已然均匀了，最后把容器封口，发酵。单等冬天来临，枣子就可以启坛吃了。

打开封口，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那些青枣早已变成通体红彤彤的，咬一口，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美味异常。

醉枣是继锋的最爱。现在住的远了，凡一妈妈就做好了，送去他家。继锋妈妈也学着做过，总做不好，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往往启坛看时，枣子没有发酵，而是发霉，长了一层白绒绒的毛。

一来二往，继锋妈就泄气了，放弃了。好在凡一妈手艺精，每年还是能够品尝到这样的美味。

三个人正开心地吃枣子。

想不到，这个时候，继锋妈妈来了。

继锋乍一见他妈，像是见了鬼，吓了一跳，神情明显瑟缩了一下，但见她拎着家里仅剩的两颗大白菜，才明了，她不是尾随自己来的，今年他们不在学校过年，怕留在学校，白菜被冻坏了，给凡一家送来。

妈妈看到继锋，显然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儿子一声不吭跑到凡一家里来了。

他妈妈貌似不经意地问继锋：“继锋，你爸抽屉里的五十块钱你看到没？你爸今天找了一天，那是准备回去给小孩子们的压岁钱，不知道怎的就找不到了，你看到没有？”

他妈妈可能也就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继锋的脸色变了。

凡一一下子明白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继锋，继锋磕磕巴巴回答说：“我没、没看见。”

他妈说了句，“许是你爸放错地方了。”就跟凡一交代了几句，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回学校去了。

凡一咄咄逼人，“你拿了？”

“嗯。”继锋低下头，绞着手指。

“买书用了？”凡一咄咄逼人。

“嗯。”继锋手里绞着凡一扎头的皮筋，皮筋拉长，弹回，抽得手生疼，他眉头一皱没发声，干忍着，还是低着头。

凡一有些生气，扭着身子坐着，不再说话。

钟一见此情景，悄没声息地回自己家去了。

快中午的时候，继锋讪讪地，说要走。

凡一拉着他，不让他走，说：“等我妈回来，吃过饭再走。”

钟一一个人回家去了。

中午，妈妈回来，凡一把妈妈拉到一边，把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

凡一妈妈拿出五十块钱，对继锋说：“快过年了，往年我们都在一起过，今年情况变化了。这是五十块钱，是给你的压岁钱，你提前拿着。”硬往继锋手里塞。

继锋躲闪着，执意不肯拿，脸绯红。

凡一从妈妈手里接过钱：“妈妈，一会儿我给他。”

妈妈说，好，就回身出去做饭了。

凡一把钱塞到继锋手里，说：“你先拿着，就跟你妈说，钱你找到了。以后，你自己挣钱了，再给我买礼物。这钱也算是我自己的，你忘了，我参加数学竞赛的钱，还在我妈那里没有花呢！”

继锋看着她，点点头：“长大了，我一定花自己的钱，给你买很多你喜欢的。”

凡一郑重其事地使劲点头。

吃过午饭，继锋回家了，他回城过春节，明年过了正月十五，学校开学才会回来。

下午，凡一翻开继锋买的那本《西游记》，这是本地很难买到的书，不知道继锋托谁帮买的。有可能是继锋托了城里的亲戚，本地的小书店，可没什么好看的书。

凡一看书快。她看书，第一遍看浏览故事大概，一本厚厚的书，她一个下午就能翻一遍。以后，有时间了，再拿出来细细看第二遍、第三遍。

--------我们的心都曾怀素抱朴、水一般清澈，而今，我们的心在红尘烟火中熬煎过、熏染过，蒙上了无法祛除的尘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