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丝缘线牵其中

“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大爷大娘就着急了。”男子的手伸出，欲要拉着夭夭起身。

“等等……就一会儿……”女子不愿，想要挣脱。

夭夭叹气，如今她的修为，只是自保，人间，灵气太少，太难寻！

恍惚间，前面一团灰色的小小身躯，似乎……在动？这么小的身板，怎么会那样熟悉！

“吱吱——”那团小东西向她跑来，嘴里还叫唤着。

男子也察觉到异样，侧目远视。

越来越近，感觉，越来越熟悉。

“银月！”夭夭惊呼，满是欣喜。某男脸色一沉，眸中甚是不悦。

青青的草地上，女子张开双臂，身子微微蹲下。不远处，一团灰色的绒绒小球，四肢矫健，快速奔来。女子似乎是在迎接它的到来，笑靥如花。身后的男子，负手站立，仿佛在驻足观赏，一幅天地间最美的画。

“身子怎么全是泥巴！”夭夭皱眉，揪着一小撮毛，将她悬空立起。

银月心里不舒服的啊！她辛辛苦苦大老远的跟在他们马车后面，半路还下着雨，走的尽是写羊肠小路，坑坑洼洼的。可怜她那一身柔顺的白色绒毛变成如今这鬼样子！她的心好疼！试问视毛为命的她，该怎么办！

夭夭索性不管她了，手一松，银月灵巧的在空中旋转，安然落地。步伐优雅，前肢和后肢配合的天衣无缝。

“银月，你在后面，可别走丢了！”夭夭转头说道。

某男一路无言，沉着俊脸，低气压包围周身，令人不敢靠近半分。

一人一狐哆哆嗦嗦的随着男子的脚印走，依据来时的记忆，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大爷大嫂的屋子。

“你们可算是来了！”正要出门寻找他们的大爷高兴极了，“后面的……猫？”大爷仔细打量银月一番，“脏兮兮的，要打水清洗才行！”

一听牛大爷开口，银月抖抖狐尾，细长的眼眸不满，猫？那是什么？不过是人界最低贱的禽兽之一，能和她九天灵狐相提并论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说她脏！她多爱干净，还不是……不是被可恶的某男害的！溅起的淤泥沾染了她的毛，又脏又丑！

“牛大爷……这不是猫！”夭夭未免不太好意思，“她是一只狐狸，一只有灵性的狐狸！”

“狐狸啊……老头我倒是糊涂了！”牛大爷愣住，似乎受到了惊吓。

“光顾着和你们闲谈，快快快，屋子里的早膳都好了！”牛大爷猛然想起，咋咋呼呼道，“尝尝刘大嫂的手艺，肯定不比宫里的御厨差！”牛大爷的胸脯，拍得响当当！

两人一狐，在牛大爷的热情招待下，进了屋子。

几个凳子，几双碗筷，几碗白粥，几碟小菜，桌上，整整齐齐的排列。

“主子！”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坐吧。”男子一挥衣袖，五人而坐。

银月静静地呆在夭夭的脚边，狐尾晃晃，狐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的东西看。

“莫姑娘，这是……”刘大娘端着菜进屋，一眼就瞄到了银月的存在。

“狐狸，她叫银月。”夭夭笑道，不嫌她脏，揉了揉她的头。

“她在泥里滚过？”刘大娘心直口快。

夭夭不出声，只是微微点头。

“哎呀呀，老婆子，还站在那做甚，把手上的菜放下，大伙一起吃饭吃饭！”刘大爷一进来，就见自家婆子端菜啥愣着，不禁招呼道。

饭桌上，一伙人其乐融融，高高兴兴的吃着。没有主子手下，没有尊卑分明，没有丝竹礼乐，有的，只是平民百姓，只是安居乐业，只是和平安康，仅此而已。

“大爷大娘，你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家里的孩子呢？怎么没看见？”暗夜喝着粥，出口问道。

“儿子……下山了！”牛大爷语气顿了顿，“女儿，远嫁了！”

“下山？怎么不见他回来？”夭夭疑惑道。

两位老人相视一望，放下手中的碗筷，犹豫不决，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知他们。

“说了，也无妨！”刘大嫂叹了叹气，嘴唇蠕动。

“他下山，掉入悬崖，死了。”她平静地说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情的真相。

白粥的余香未散，温热的雾气缭绕，老人的心情复杂。

“死了？”夭夭凝神。

她虽然不懂什么人间的生老病死，可人一旦面临死亡，招来的是黑白无常，入的是冥界，他的魂魄，一辈子都困在那，轮到他了，自是可以下凡投胎，选择的权利，是上辈子的为人处世。

“嗯，失足。”

沉默，就连男子，也垂下眼帘。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们……感到遗憾么？”夭夭望着他们，认真道。就连银月，狐尾不再摇动，安静地垂在地上。

“有啥遗憾？”一旁的牛大爷提高了声音，“他一辈子没做过祸害人的事，就行！”

刘大嫂红了眼眶，手，微微颤抖，却忍不住笑了。

“人这一生，自己若是没有遗憾，也就不是人了，而是畜牲！”

一席话，震住了所有人。唯独夭夭不足为奇，夭夭知道，因为……她的遗憾就是她的心愿，而心愿……穷极一生都是她要实现的！

“可否见他一面？”

“他……尸骨无存！”

众人心惊，看着整日笑容满面的两位老人，一时间，安慰的话语也难于启齿。

“我们，也该走了！”男子薄唇轻轻打破寂静。

老人一惊，刚要开口想留男子，多呆几日再走，可看他心意已决，难以打动，作罢。

“多谢大爷大嫂，叨扰了一日，还望见谅。”暗夜拱手道。

“公子，该带的都带了。”

“你好生照顾。”男子吩咐晴冬，晴冬领命。

越过众人，脚，不小心踢到银月，银月顺势一个侧身，男子牵起女子的手，温暖如玉。女子浅浅一笑，起身离开。

屋外，简单的马车，可马车的人，并不简单。

“大爷大娘，这是主子借宿的钱财。”晴冬拿着一个小布袋，沉甸甸的。

老人开口拒绝，连连摆手，晴冬笑道：“为了你们日后，也为了你们的孩子，烦请收下。”

两人目光放空，低下头，手，却接过了布袋，还真的是沉甸甸的。

“如此就好，我们，告辞了！”

两位老人，伫立在门口，凝望着马车，凝望着马车里的人。

于他们而言，男子丰神俊朗，女子倾城倾国，恐怕来日……必定权高位重，傲世他人！

马车，缓缓走远，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而他们，在雨后的清晨，站了很久很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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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女子叫道，“银月那脏兮兮的样子……”

“本座命暗云洗干净再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

夭夭疑惑，清早就这么大脾气，不是在屋里还好好的么，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某男嫉恨银月很久了，直到银月今日出现，他才想起还有一只狐狸的存在！也不知她哪来的本事，一路追随，偏偏没有人发现！

“公子，”夭夭覆上了他的手，认真问道，“你出去的一个月……碰上了何事？”

“为何问起？”男子挑眉。

“我感觉……你变得不一样了……”夭夭欲言又止，她对他的感觉……不一样！

男子手僵住了，眸色复杂，百感交集。

“大概……是大娘的那句话震撼到了我吧！”女子又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人，何尝不是如此？”一语惊天人。

是啊，人，形形色色，可到了生命的最后，有的留有遗憾，有的无憾而终。人情世故，冷暖自知而已。她，是花妖，可千年的时光让她习以为常，来来往往的人，时间一到，就似水般匆匆而去，一去不复返。

说是遗憾，也就自个儿明白，自己的一生，有什么还是不得不做却又不能做的；说不遗憾，或许，看穿了自己的内心，看透了世间万物，心死罢了。

撩起帘子，夭夭望着不断倒退的景象，笑了笑。一生的风景不正像此刻么？有的人走了，往日的记忆模糊，甚至遗忘。有的人不断向前，纵然光阴已逝，但前面的风光，依旧美如画。

今日，她怎么谈起人生了？倒是有些反常了。放下帘布，夭夭闭上眼，不再多想。

“主子，一路南下么？”

“去京都！”男子看着夭夭，若有所思。

她说他变了，其实，他没有变，最起码，爱她，天注定！

前世的他没有保护她，不代表今生他没有护她一世周全。为什么……每次和她相遇，她都不记得？冥冥之中，上天，又有什么安排。他不怕，怕的，只是她！

他亦不知她回想起了什么，眉间的淡淡忧愁，就连那半朵桃花都失了芳华，让人忍不住去呵护她，不想伤了她的心。

她认为他变了，就变了。变的，是对她的情，更浓了。

临水出绿柳随风，江河湖海与雨逢，

自古游鱼栖于水，一丝缘线牵其中。

缘定不了一生，命拦不住一世。缘分到了，情，也就到了。

男子环住女子，闻着她的发香，沉沉睡去。

马车前行，路上的小坑，并不颠簸，摇摇晃晃，有点让人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