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危机四伏
不久,先是阮妈出来了,随后是陈香妈、冉小帅的父亲、还有其他几个老头老太太都先后从派出所出来了,只有曹阿姨依旧消息不明。在这之后,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就变成了曹阿姨的提议。是她提议让大家去站马路,是她提议拦火车去北京,最终导致了王叔惨遭毙命的悲剧。
幺妹挨个去找到刚从派出所出来的叔叔阿姨们,她想了解些具体情况,以便知道更多的真相。可接连找了好几个人,总是顾左言他,支支吾吾。更有甚者,见她如见瘟疫,还未碰面便扭头避了开去。有的实在避不开了,也不愿意多说,只是一个劲说对不起,一个劲说他们也没办法。
随后,幺妹专门去了陈香家,她必须弄清楚王叔死前是不是和婆婆发生过矛盾,这事关系重大。听了她的询问,陈香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我,我没说,我没看见,我就没注意……”
幺妹被推倒门外,真切地体会到了孤立无援。以前那些号称要支持婆婆的人呢,怎么都都没了?看着那些急急路过,匆匆关门的昔日同事们、邻居们,他们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像是在一夜之间变得和幺妹不认识了一般。那种无助、那种惶恐、那种巨大的不安、像排山倒海的巨浪把她整个身体包裹其中。
以往这个家,大多是婆婆拿主意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该怎么办?
思前想后,幺妹决定去向公公讨个主意。刚推开门,就见他耷拉着脑袋,整个身子软塌塌的斜靠在藤椅上。柜子上的电视一直响着,也不知道看还是没看。“爸,”幺妹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老爷子没动,只是有气无力诶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道:“幺妹,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冲过去想扶公公站起来,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有点慌了,就冲里屋大叫,“鹏飞,鹏飞你出来。”
“妈,啥事?”曹鹏飞几乎是撞开门从边上的小屋冲了出来。
“爷爷好像不大对劲,咱们弄他去医院看看。”
曹鹏飞弯腰去抱爷爷的身体,脸憋得通红,也就弄了个屁股刚离椅子:“妈,爸在家呢,”
“我没事,估计休息一下就好了。”曹老爷子歪着头道。
“你爸今天没出去?”
曹鹏飞快速跑到一边,直冲母亲勾手指。等幺妹过去了,他伸手就将母亲拽进了狭小的卫生间,待关上门才小声说:“妈,我觉得爸不大对劲呢。”
“咋不对劲了?”其实幺妹意识到了,只是没敢说。王叔去世那天,丈夫突然不见了人影。找了好半天,才发现他关门闭窗躲在被窝里。嘟嘟囔囔说母亲被抓是个巨大的阴谋,外面有很多人在监视他,想要抓他。尽管,那日在她一番劝说之后,丈夫又去和人打牌了,但之后他的行为总是显得有些怪异。
“爸今天给我二十块钱,让我买些锁回来。”鹏飞说:“我问他买锁干嘛?他说秘密被人知道了,有人要抓他,得把家里的门和窗都锁起来。随后又嘀嘀咕咕说,上面要求国企改革,到下面就变成崽卖爷田不心疼,搞瓜分呢!儿子,我告诉你,人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会失去理智的。尤其得知有人阻挠,他们更是会使出意想不到的非常手段的。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保护好妈妈,照顾好爷爷奶奶。本来正常说话呢,突然,他捂住嘴,一脸惊恐往外看,一边看还一边往下蹲,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我也看了,外面什么也没有。就我往外看这工夫,他就整个人坐墙角了,抱都抱不起来。”鹏飞透过门缝,朝父亲的屋子看一眼:“妈,我爸这是怎么了?”
钟幺妹愣了一下,说:“你爸糊涂了!”
鹏飞指着自己的脑袋,声音压得特别的低:“妈,爸是不是因为奶奶的事,这里受刺激了呀?”
幺妹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便池上。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她在心里喊了一声。
“妈,您不舒服吗?”曹鹏飞脸都白了,一个横抱将母亲抱住,惨白的小脸瞬间憋得通红。这段时间家里接二连三出事,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着他的心。
鹏飞惊慌失措的样子反倒惊醒了幺妹,她抓住水管,命令自己站直了,站好了,现在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日子怎么坏都得过下去。
“没事儿子,妈妈只是滑了一下。”幺妹想用笑容安慰儿子,一咧嘴眼泪却出来了。
鹏飞愣了愣,一把抱住了母亲:“妈,别哭,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您,不管未来的日子有多难!”泪眼婆娑的母亲,像个无助的孩子般依偎在他怀里。此刻,他觉得和母亲的距离从未有过的近,仿佛剪断多年的脐带又重新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十三年了,母亲给他的感觉总是矛盾的、爱恨交织的、难以捉摸的。爱的时候会搂着他叫心肝叫宝贝,叫幺儿。恨的时候就叫杂种叫冤孽,叫讨债的。多年前那场噩梦般的记忆至今让他难以释怀。尽管,那会儿他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但那夜发生的事却恍如昨日。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月亮圆极了,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半间屋子。一头长发的母亲身披皎洁的月光,圣洁得像个天使。她手里的蒲扇舒缓而轻柔地扇动着,徐徐微风催人入眠,那会儿他双眼合拢睡意正浓。哪知,他才闭上眼,就觉得呼吸困难,特别难受,就像有一只巨手在将他往深不可测的黑洞拖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母亲,想让她帮帮自己。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母亲怒目圆睁表情狰狞的面孔。那眼神、那模样,就像一个会吃人的恶魔。或许是他惊诧恐的目光吓到了母亲,她的手松开了,他这才得以哭出声来。应该是从未有过的恐惧让他害怕,那哭声大得令人心悸。
奶奶撞开门冲进来,把他从母亲手里抢了过去。他至今不明白母亲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待长大一些,他问过爷爷、问过奶奶、还问过父亲,可是谁也不曾给过他答案。
在曹鹏飞的感觉里,这个家的每一个人,看着好像离得很近,实际上心与心的距离,就像浩瀚宇宙中漂浮着的那一颗又一颗星星。他有众多的亲人,却常常感到难以忍受的孤独。他时常依靠在窗前望着星空发呆,有时候甚至怀疑,他可能是来自宇宙中另一个星球的外星人,否则,怎么会与这个世界的人都格格不入呢?
以他的智商,说是天才儿童一点也不过分。基本的课程学习,对他来说是太过于简单的事。数学中的九九乘法表,别的同学是背会的,而他是自己悟出来的。令人惊奇的是,如此高智商的人,成绩并不总是排在年纪前茅。考好考坏,得看考试的时候他正思考到什么。要是一个有趣,而且比较费时间的命题——如宇宙中是否真有黑洞,‘黑洞是如何产生的、进入黑洞会去到怎样的一个世界?奥尔特星云在什么地方,陈景润是如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等等。如果考试时处于这样的思考状态,他交上去的极有可能是一张没有署名的白卷。
就连在全国奥数比赛这样的重要场合,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这杨的情况出现几次,老师和领导都崩溃了。考试时交白卷会拉低整个班级的成绩,这种事情班主任不能容忍,这关系到他们的奖金问题。比赛更不能容忍,这关系到整个学校的荣誉!之后老师会为这事无休止的找他谈话,希望他能积极认真的对待和改正。在他看来,老师和学校领导这种想法就不正确嘛,考试也好,竞赛也罢,不过是考察学生对知识的掌握情况,怎么能与那么多现实的东西挂钩呢?
为避免那些无聊的东西打搅他的沉思,两年时间了,曹鹏飞的成绩一次也没出现过奇迹,一直保持在倒数三名之内。以至于老师和学校领导从此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过往的辉煌被归咎于灵光乍现。
曹鹏飞的眼泪滴在幺妹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的温热令她震惊无比。从他五岁起,她就没见这孩子流过眼泪。她的骂,丈夫的打以及学校老师的批评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就连前些日子班主任和校长要开除他,他也没有。只是梗着脖子说,我保证这学期考试全年级第一,没做到,你们再开除我们不迟。校长答应了。其实校长和她都不信曹鹏飞的话,只是抱的目的不同而已——一个等着看笑话,另一个希望用这缓兵之计能让他继续留在学校读书。
幺妹转过儿子的头,用手轻轻擦掉脸上的泪珠儿,坚硬的内心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柔软起来:“儿子,不要怕,有妈呢,还有妈妈呢!”她拍了拍胸脯,深吸一口气:“有妈在,一切都没问题。以后,我赚钱,你读书,咱们齐头并进,这个家一定会越来越好!”
曹鹏飞点头说嗯。
“儿子,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学校要真把你开除了,妈现在可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妈,我会考第一的!”鹏飞知道,母亲还在为他被学校开除的事担心呢。
虽然儿子答应得信心满满,但幺妹并不信。短短一学期,从倒数到全年级第一,开玩笑还差不多。
其实她不信,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以前,她不想了解,也没那心情去了解。在她看来,将他养大,送他读书已仁至义尽。至于以后的前程和未来,她才不想关心呢。
“儿子,我和你爸送爷爷去医院,你自己外面买点吃的再去学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