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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远去的少年时光
麦田尽头,伫立着几颗杜梨树,冠大如盖,其上缀满,黑色或是深绿色的,黄豆般大小、密密麻麻的杜梨果。
深黑色的、饱满的,已然成熟,吃口甜,糯糯的。墨绿色的则又酸又涩,还没成熟,吃一粒,涩得舌头都拉不直。凡一在树下捡了几粒,胡乱在身上擦擦,就塞进嘴里。
十几粒下肚,感觉还是饿。
再往前走,就是通往夜王山去的小路了,凡一记起,小路两边有成片野生的桑葚树。
现在,恰是桑葚成熟的时候。
继锋曾带自己去过一次,那时,桑葚还没成熟,果实只微微泛了点暗红,酸酸的。继锋曾说,等成熟了,会再带她来摘。
现在这条路上,仅有自己踽踽独行,好在,美食的诱惑抵消了一部分内心的惶惑不安和孤独。
阳光刺眼,天气干热,响蝉嘶鸣,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小路上蓄满了厚厚的沙土,沙土细细的,像是经过了细竹筛的漏筛。没有一丝风,夏日强烈光线直射在沙路上,光跳跃着,让人晕眩。
细沙似在光线中流动,凡一抓了一把,却感觉把手伸到了热油锅里。她猴急撒手,太烫了!甩着被烫了的双手,像是被打了强心针,昏昏沉沉的凡一,立刻清醒了。
走在沙路上面,整个人似置身酷热的荒漠里,又饿又渴又热又烦躁,她多么盼望能有杯水。
终于到了桑葚林。
肥硕饱满的果实挂在枝头,藏在叶片后面,黑红黑红的,泛着诱人的光泽。果实累累,仿似在招手,欢迎自己的光顾。她很兴奋,暂且把烦恼置于脑后。
离地面最近的树枝,果子已经被摘光了,高的她够不着。
凡一是何等聪明!
抓住就近的、能够得到的树枝,使劲往怀里扯,与之牵连的枝杈,被拉低。凡一踮起脚,一手掌控近的树枝,一手去够被牵拉下来的树枝,顺利吃到了果子。
新鲜的桑葚汁水濡湿了手,手上浸染了醒目的红色,像是老师批改作业的红墨水。桑葚看起来是黑色的,汁为什么是鲜红色的,凡一不明白。
边摘边往嘴里送,饥饿感好像逃走了,拉树枝的手也又酸又累。她决定坐在树下休息一会儿。
野桑葚甜得齁嗓子,越发感觉渴得想喝口水,她舔着干裂的嘴唇,
这一坐下,倚着树干,竟然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蝉们都停止了一天的喧嚣,只有蟋蟀和不知名虫儿的啁啾声。
她环视四周,周遭仿佛有无形又可怕的东西,正在向她无声漂移趋近,她惊惧,身子紧紧倚贴着身后的树干,屏声敛气。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恍若听见有人的声音。她竖起耳朵,果然是有人的声音,像是遇到特赦,又惊又喜,想站起来,刚一起身,身子一歪,又跌坐下去了。
是她的脚麻了。
“凡一,凡一……”是继锋的声音,还有一个人,似乎是钟一的声音。
“我在这里。”她大声嘶喊,声音带着呜咽,生怕他们在这漆黑的夜里,忽略了自己,丢下她,又走掉了。
“哦,在那边。”继锋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朝她射来。
两人渐渐走近了。
继锋一见她就埋怨:“你跑出来干什么?你爸妈都急坏了!”
凡一这才知道,爸爸妈妈,继锋的爸爸妈妈,还有知青点的大人们,甚至,钟一家里的警卫,都帮着凡一爸妈找孩子。大人们乱成了一锅粥,早把蛋坛子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继锋妈妈说,孩子都不见了,还什么他娘的坛子!继锋妈妈平时挺斯文,一着急,粗话都蹦出来了,“先把孩子找到要紧。”
继锋本来想脱离大人们,单独去找钟一,后来感觉应该和钟一一起去。
于是,他跑去问钟一,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钟一毫不犹豫,抄了手电,顺手还抓起一个用白毛巾包着的东西,继锋问是什么,他说是吃的,继锋也没多言。
现在继锋和凡一去找他,可以直接就进院子。爷爷交代那些警卫,凡是小伙伴找钟一的,不能拦着。
两人去了三人常去玩的地方,芦苇田,小溪边,枣树林,都没找到。
继锋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曾许诺带她去摘桑葚,想凡一这个小吃货,有可能奔着吃的去了,就和钟一一同寻来,没想到,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她。
钟一把她拉起来,她的脚还酸麻着,勉强站立,趔趄着不能自己走。
继锋说:“来,我背你。”
钟一说:“先吃点东西吧,她中饭晚饭都没吃呢。”不提还好,一提,凡一又觉得饿了。
继锋说:“快把你带的吃的给她。”
钟一借着手电筒的光,打开毛巾。
凡一看了,问他:“是什么?”不知道是什么稀罕东西,反正,他家总会有他们没见过的稀罕物。
“面包,从北京带来的。”钟一说。其实,爸爸妈妈托人带来,他还一口都没舍得吃。
“面包?”凡一和继锋都没见过,更没吃过。
继锋也感兴趣,凑过来看。三张面孔都凑在手电筒的光柱下,继锋无意中瞥见凡一的脸,像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鬼呀!”
钟一把光线定在凡一脸上,也被骇了一跳。
凡一这样子是挺瘆人的。原先扎着的两条羊角辫,散了一条,脸上一道黑一道白,最吓人的是,她的那张血红大嘴。她嘴巴周围,浸染上了桑葚红黑色的汁液,现在已经干涸,牢牢浸染在嘴边,暗夜里光照上去,吸血鬼一般。
钟一终于没能维持住一贯的绅士风度,和继锋一起哈哈大笑。
凡一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不管了,尽管笑吧,和孤独恐惧比起来,被嘲笑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张口咬了一口面包,嗯嗯,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把面包举到继锋面前,“咬一口,很好吃。”
继锋想尝尝,想到凡一还没吃饭,就说:“你自己吃吧。”
凡一掰了一块下来,摸着黑,塞到他嘴里,“吃。”
继锋细细品味着,由衷说:“好吃。你喜欢,长大了,我天天买给你吃。”凡一“嗯”了一声。
钟一在一旁默不作声。
凡一亲密地把面包塞进继锋嘴里,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他羡慕又嫉妒。
其实,奶奶把面包给他,他一口都还没吃过。他很想凡一像对继锋那样,喂一口到自己嘴里,一点点就可以,但是凡一永远只会想着继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
黑暗中,他的失落神色,没人能看到。
钟一说,自己个子高,力气大,还是由他来背着凡一。
凡一摇头说,脚已经不太麻了,可以自己走了。
钟一不由分说,赌气般拉过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背起就走。
背行了一会儿,大人们寻到这里来,换成大人们轮流抱着她回家。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没人提蛋坛子被打碎的事,爸爸妈妈也没提。
不过,后来,凡一妈妈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坛子,送给继锋家,继锋妈直说她太见外了。
凡一和继锋,加上钟一,三个人天天去溪边找蛋,终于把继锋妈妈的蛋坛子装满了。
他们接受了教训,再不敢在家里捉迷藏,玩游戏。
------你匆匆的步履,急切得往前,是否还保持着童年“发现花未眠”的心境?慢下来吧!莫错过了此刻的美景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