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忆往昔似水流年

夏末，蝉蛹渐渐稀少，两人决定带钟一体验一次捉蝉蛹的乐趣。

吃过晚饭，他两撂下饭碗，一溜烟跑到钟一家小院门口，请求警卫叫钟一出来。

钟一闻声跑出来，见是他们，很意外，更加高兴。

他听说要去捉蝉蛹，眼睛在天黑的傍晚熠熠生彩。看神情，他似是要去深山探险，神情激越。他迅速返家取了只小手电筒，这下凡一和继锋高兴了，以往他们两个都摸黑捉的，黑暗中，隐约看到树上有个小黑影在蠕动，肯定是了。现在有了手电，不用摸黑了。

凡一和继锋两个人眼特贼，又有丰富的经验，很快都有半瓶收获。蝉蛹在玻璃瓶里，用大鳌往后拨拉同伴，踩着同伴的身体，争先恐后往上爬，发出沙沙的声响，煞是壮观。见收获颇丰，继锋和凡一两个人越捉越起劲。

相比之下，钟一很沮丧，他手执照明物，反而一只也没发现。凡一告诉他，这个时间，蝉蛹出洞不久，估计爬到树的半米高了，每棵树都要围着转一圈，才不会遗漏。

果然，经凡一指点迷津后，钟一很快也发现了一只。他兴奋不已，伸手几次，却不敢下手去捉，眼看它越爬越高，高得都快够不到了。

凡一在一旁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放到他手里。

蝉蛹两只大鳌抓挠他的手心，生疼，他不敢叫出声来，怕被继锋和凡一他两个瞧扁了。

继锋豪迈地把自己的大罐头瓶借给他盛放蝉蛹，自己把上衣脱掉，蝉蛹就放到衣服里兜着。蝉蛹会排泄出一种液体，这种液体，渗入衣服纹理，黑褐色的，干了再难洗掉，继锋明明知道，也毫不在意。

继锋豪爽地借出玻璃瓶，自己衣服就算报废了，少不了又被妈妈骂一顿。

回家的时候，凡一的玻璃瓶已经满了，钟一也有半瓶收获，继锋的收成用衣服兜着，攒起来，扎个口，一大包，不知道有多少。三人各自回家。

且不说凡一和继锋。

钟一第二天早上醒来，见奶奶正烹饪蝉蛹。

奶奶撒点盐稍稍腌渍，而后油炸了，盛在盘子里，摆放在餐桌上。

他用筷子拨拉着那些丑陋狰狞的东西，难以下口。

要从那个地方下嘴呢？爷爷一口一个，看起来吃得很香。爷爷告诉他，这种昆虫蛋白质很高，营养价值也很高，样子长得不好看，却是个好东西。

钟一一个都没敢吃。见爷爷吃得很香，他也很开心，暗暗决定，晚上还要去捉。这次自己一定也要准备一个瓶子。

凡一家和继锋家的蝉蛹，一顿就被消灭光了，这个不用储藏，晚上还可以再捉。

蝉蛹，只到夏天，才从蜗居多年的土里钻出来，到秋天，就只听见秋蝉声嘶力竭地叫了。听大人们说，蝉也算是害虫，因为它是靠吸食树的液汁生存的，而且，夏天人们睡午觉，它们哇啦哇啦吵，叫人无法入睡，捉一只就少一个害虫，凡一这么想。

继锋家里有一只放蛋的坛子，肚大口小，继锋妈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积攒的各种蛋就存放在里面，每只蛋上，他妈妈都还细心地标了日期。

大人不在的时候，继锋和凡一玩捉迷藏。一人藏，一人找，轮流。

找人的人蒙着眼从一数到十。被找的人，带着一种期望被找到、又希望不被找到的兴奋、躁动、不安，躲在某个角落里，或是橱柜后面，或是被子底下，或是水缸后面，屏声敛气。找人的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点细微的响动，就会引起警觉，找到标的物之后，就像发现了猎物般兴奋。

凡一藏在继锋家那间低矮狭小的厨房里。厨房的角落，就放着这只盛蛋的黑坛子。凡一只顾着把自己的小身子隐藏起来，一不小心，打碎了继锋妈那只宝贝坛子。

凡一吓坏了，她知道，那是继锋妈妈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好东西，，像是宝贝一样的。只有来了客人，或逢年过节，抑或是谁过生日，才舍得挑拣出来几只日期靠前的。

她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继锋闻声跑进来，看到流了一地的蛋液，还有四分五裂的坛子，也吓住了。两人就呆呆地看着一地狼藉，束手无策。

须臾，凡一醒悟过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吓得大哭起来。

继锋这时倒冷静下来，哄她说：“别哭了，等我妈妈回来，我就说，就说是我打破的。”

那时候，小学课本里，有一篇他们正在学习的课文，讲述一位革命伟人小时候的事。这位伟人小时候，和表兄妹们在房间里打打闹闹，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别人都不敢在大人面前承认过失，唯有他，没有撒谎，坦承了自己的失误。伟人就是伟人啊，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旱烟袋说，这篇课文是要他们记住，犯了错要勇于承认，不能撒谎。凡一记住了。

凡一抽抽噎噎地拒绝：“不要。”她也不想做撒谎的孩子，撒了谎，鼻子就会像匹诺曹一样变得长长的，很难看。

继锋和凡一把依然干净的、没沾上污物的蛋液，小心的收敛在碗里，再把蛋液裹挟着的细碎蛋皮，用筷子慢慢挑出来，这样子，居然挽救收了一大碗，不过是鸡蛋鸭蛋鹅蛋的混合体罢了。

凡一玩的兴致烟消云散，怏怏地回家。她爬到床上躺下，越想越觉得害怕。

快要中午了，大人们快要回来了，她快速地起身，趁大人们还没回来，也没跟继锋说一声，跑出家门。

走出门后，才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天气热得要命，田野里的麦子快要成熟了，她掐几穗颜色还没变黄的，用两只小手揉搓，麦芒扎得手生疼，只好放弃手搓，改成一粒粒摘下，剥掉小麦果实外面的一层外衣，一粒粒放进嘴里。

放进嘴里咀嚼，小麦饱满的汁液充盈口腔，乳白色浓稠液体，在嘴里会发出扑哧的轻微响声，有一股甜香味。这样也会抵挡一阵饥饿感。

以前，小麦没成熟的时候，妈妈会把青麦穗扎成一束，麦穗放在火上烤，麦芒先被烧融。然后妈妈把麦束转着圈，沿着火的外焰细心地燎烤，麦粒快要熟的时候，会散发出好闻的特殊香味。妈妈把燎好的麦子，放进木质的簸箕里，凉凉，而后顺着簸箕的纹路，上下揉搓，麦粒就一粒粒争先恐后跑出来，带着略带烧焦的青黄色。

簸掉麦皮，就只剩香喷喷的麦粒了。凡一会端着个小碗，坐在院里，一把把往嘴里塞麦粒。

炎热的中午，饥肠辘辘，她孤独一人，又想起妈妈烤的麦粒，肚子咕咕直叫。

真想回家，可又怕直面继锋的妈妈和爸爸。

------皆已告别童年的你我，融入万丈红尘，身心不健，心尤荒芜。成年的你，还记得操场边的秋千上，那只翩跹欲飞的斑斓蝴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