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街放肆 二郎杀人（一）

一阵清风吹过杨家后院的桃树，树叶轻声摩挲着，从里面飘出已经泛黄的枯叶，空气中褪去了夏日的热烈，此时正值入秋时节，天气渐凉。

志远轻靠着桃树坐下，身边是插在地上的大刀，他望着天边随风浮动的云彩出神，脸颊上是新鲜的汗渍，看得出他刚刚在练刀。微风拂过他平静的面庞，坚毅的面容比以前更加成熟了。

一片落叶突然落在了他的身前，他回过头捡起落叶，细细的看着，然后抬头重新望着围墙外，嘴角泛起了笑容。

不知雨蓉在干什么，是否也在想我呢？他在心里慢慢嘀咕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在怀里掏弄着，从里面取出了一块系着红绳的精致玉佩，他轻轻的抚摸着玉佩上面凹凸有致的纹路，仿佛是在感受它的气息一样，玉佩上面用篆书雕刻着‘百年好合’四个字，是几天前雨蓉托小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几天，他无时不刻的带着这个玉佩，每天睡觉前都要先看看玉佩才能安然睡下。

他细细的端详着玉佩，嘴角泛起的微笑让他深深地沉在了思念中，他和雨蓉已经一月未见了，可是她的身影却时时出现在心头。

“三弟。”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将志远从思念中惊醒了过来，他一阵惊喜，起身飞快的朝前面跑去。是二哥的声音！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连我的生日他都错过了，今天他跑马回来了！“二哥！”他大声叫喊着冲向门外。

“你在干什么呢？”二郎志军看着满脸惊喜的弟弟，微笑着说。

“我在练刀呢，二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志远满脸惊喜的问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手上还拿着雨蓉送给他的那块玉佩。

“我刚回来。”志国打量着自己的三弟，发现了他手中的玉佩，他感到好奇，笑着问：“这是什么？”

志远看着二哥，经他这么一问，才发现玉佩还在自己手上，“没什么。”他连忙装回自己的兜里，害羞的低下了头。

“是不是张家小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志国凑近志远的耳边，小声的说着。

“才不是，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志远不愿承认，倔强的说。

“好吧，你不说可以，可是你的那把新刀也别想要了。”志军笑着说，转身离开。

新刀！志远喜出望外，连忙追上志军，拽住他的胳膊。

“二哥，你是不是从山西给我买了把刀？是不是？”志远焦急的问着二哥，眼中满是期待，志军回过头看着他，在他的额头轻轻敲了下，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当然啦，你生辰的时候我和大哥都不在，所以我们合计给你买了把刀。可是上好的山西黑铁钝钢大刀呢！”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志远欢喜的问着，他摇着志军的胳膊，久久不放。

“好了。又丢不了，看把你心急的，刀现在在前院呢，爹正在试刀。”志军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脸上涌现出深深的疼爱。

得知了刀的地方，志远松开二哥的手，飞快的向前院跑去，“谢谢二哥！”他头也没回的朝身后喊叫着。

“这小子。”志军看着三弟的样子，在嘴里轻声嘀咕着。

初秋新上，杨家的前院却也落了星星点点的几片落叶。杨承林正舞弄着大郎、二郎给志远带回的生日礼物，划空处呼呼的声音不绝入耳，随着步法的变换，连他脚下的落叶也被无形的风带着动了起来。杨父虽已年过半百，但出刀收刀间却没有任何停滞，招法行云流水，每劈出一刀，都干净利落，撩、削、刺招招决然，动中带着一股决然和狠戾。

志远兴冲冲的跑过来，看着父亲在试刀，自己只好在一旁静静看着。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刀法招数上，而是满眼滑动眼前的刀影。暗黑色的刀身，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属色，每划动一下，空气中就有淡淡的嗡嗡声传来，刀刃通体白色，泛着阵阵森寒。

果真是把好刀！志远在心里嘀咕着，而此时杨父已停下了身形，将刀拿在手中细细的看着，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像是在打量着一件十分喜欢的玩物，他含笑点头，心里显然很是满意。

“是把好刀！通身匀称，重量适宜，用起来很趁手。”杨父连连夸张着手中的大刀，哈哈笑了起来。

“我和志军可是逛了整个刀市才挑了这一把刀，连买刀的铁匠也直夸我们是真正懂刀的人。”志国在一旁说着，微笑的看了一眼志远。

杨父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志远，“志远，来试试这把刀，接着！”他随手将刀丢给志远，自己朝外围走去。

志远接过父亲丢过来的刀，粗略的看了下，心里非常喜欢。他没有再细细打量，而是提刀上前，舞起了杨家刀法。

与前些时日的刀法略显轻浮相比，志远此时的招数已经略显成熟。每一招都很到位，洒脱自然，少了狠戾却也不失力量。也许这与他的历练有关，毕竟他只是在家练练，还没有真正的和人硬拼，杀过人。

杨父细细的看着志远的身形，满意的点着头。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连一旁看着的大郎志国也看得出奇，恐怕志远此时的刀法，已不在自己之下了。

志远握紧手中的刀，他微微笑着，在舞动中体会它的力量，心里很是欢喜。

又过了十多天，已快到了八月中旬。杨家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为中秋节做月饼，办干货。

大郎志国在自家的马场边愁眉苦脸，他坐在一口正烧着火的大锅前，不时给里面加些柴火。

入秋后，天气转凉，新买的马匹有些水土不服，这几天一点草料也没吃，志远只好在马场边架了一口大锅，为这些新马熬煮些草药。害怕家里请的短工们不认真对待，所以他就自己熬煮。这些新马可是以后跑马走商的脚力，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都说入秋寒湿重，像老虎一样。这不，三郎志远也染上了风寒，他刚喝下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此时正坐在窗前休息。原来每次过中秋节，他都是心气最高的那个，而这次，虽然还是有些兴奋，但终究是无能为力。

近来杨家没有什么走商的活儿，志军成了中秋节最忙的人了。他一清早就出了门，现在正在街市上转悠，给家里置办些中秋节用得着的东西。

不比往日的热闹和繁杂，街道上行人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偶尔有小商贩在冲行人吆喝着，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景。现如今的世道，刀客横行，土匪当道，还有各地自立旗杆手里有几把枪就到处劫掠的军阀，这跑商的生意自然不好做，没有了新进的货物，有的店铺直接关门大吉，按理说，中秋节将近，此时真应该是热闹的时候，但乱世炎凉，人们也只能先保住性命，苟且存活。

志军在街道上缓慢的走着，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有着些许温暖，也有秋日里淡淡的冷意。他将手拢在袖筒里，惬意的享受着此时的阳光，眼睛看过街道两旁一个又一个店铺，那些飘动的商幡在风中猎猎作响，迎着老旧建筑的漆黑色彩，在秋日里徒增了一些凄凉的感觉。

看着满街此时的情形，志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转过头看着街上的行人，一脸麻木的脸上，仿佛是被生活压迫的痛苦，每个人都是这般的愁苦，国若不平，何以佳节？反倒是在街巷中打闹跑动的孩子们，从嘴里发出阵阵开心的笑声，他们的天真果真像一泓清泉一样给这个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增添了不少活力。

志军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孩子，转过身来到了街市的十字口，这里地方宽敞，人也比其他地方多谢。除了本地人在这里行走外，最近镇子上来了一些看似很奇怪的人，这些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像是商贩，却又似乎是赶往甘肃、宁夏一带的行脚夫，个个牵着高头大马，偶尔也和当地人做一些小生意。只是他们说的话，生硬刻板，发音也极其模糊。

志军打量一下十字口上聚集的这些人，心里虽然存有不明的疑惑，但并没有细想，他将手从袖筒里放出来，仔细的打量着这里的每一处货物，在心里盘算着要给家里买些什么。

不知不觉，他已踱步到一个摊位前，老板微笑着看着他，他拿起一把青葱，左右翻动的看着。此时，十字口的另一头却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嘈杂声。

志军扭头看过去，人群也慢慢向那边移动，他微微皱了下眉，放下手里的青葱，挤过人群，向前面走着。

“你还没给钱呢!”从前方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声音。

“给钱？”又传来一个声音，那人吐字不是很利落，说话生硬，“一个病怏怏的支那人，不值得大日本帝国的人为他付钱。”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此时正抱着他腿的小商贩，话语充满了酒气，脸上堆满了洋洋得意的自豪和对周围观看的支那人的蔑视。

志军闯过观看的人群，冷冷的看着这个嚣张跋扈的日本人，一股怒意在心里渐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