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得

许逸出院的这天，天下着雨，低气压伴随着滚滚乌云像要将整座城压垮。她站在窗前，抱着手臂看着远处忽阴忽明的天空，心情一如天气阴郁未知，不知何时可以拨云见日。

似乎还是要从头说起。

半月之前的一个中午许逸从病房里醒来。看见的是好友姜晗一，还有医生和护士。

见她醒了，量体温的量体温测血压的测血压，看病历的看病历。

姜晗一满脸的劫后余生的表情，激动的握着她的手。

“可算是醒了，急死我了，睡三天了你又发烧又昏迷的！”

许逸晕晕的听她说话，额头开始痛起来。她用手试探着摸一下，好像还缠了圈绷带。

医生开始问一些问题来确认许逸的神智是否清晰。问完了，一切都很正常。许逸吃力的反问道：“医生，我是怎么……我是说我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医生被她问的愣一下，随后看了看姜晗一，又道：“送你来医院的人说你从家里的2楼楼梯滚下来，检查后四肢内脏还好，没有大问题，只有脚踝有些扭到了。头部做了CT，有小部分的出血轻微脑震荡，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会有后遗症，例如会在一定时间内影响记忆力或是逻辑判断，不过很快这些都会恢复，不用太担心……为了保险你可以选择再去做个核磁也可以。”

听完医生的话，许逸不解的问道：“医生，你是说二楼？我家住在顶楼又不是复式别墅，哪来的二楼？是谁送我来的？”

“小逸，是这样的，医生说可能这个后遗症就是你想不起来了一些事……你能明白么？”姜晗一尽量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解释给许逸这件事。

“可是……”许逸觉得可笑。

“可是我记得你啊，你是姜晗一，我叫许逸，我住哪我什么工作我爸妈是谁我都记得，难道我是失忆？”

说到这，许逸显得有些激动。脸色泛红。

医生道：“你这种情况不严重，通俗的说法是血块压迫神经，选择性的一些记忆可能暂时会记不起来。器官性的损伤会渐渐恢复，但之后还是会有功能性的原因，例如受到过强烈刺激，我建议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她还要辩解，却因为头疼和脚踝的疼痛倒抽了口冷气。

想要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放弃了。

夜里，姜晗一陪着她，说着安慰她的话，渐渐的两个人都困了。恍惚间，许逸仿佛回了自己的住处，屋子里还是曾经的样子，她疲惫的回到卧室里休息，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她跑到那里看了看，是个杯子碎了。碎成了两半，杯子上绘着好看的花朵图案和一句话，但似乎是法语，她又看不懂。

可此时那本该浪漫的字也被裂缝粗暴的分开，支离破碎。

一瞬间，仿佛一条毒蛇顺着蜿蜒的缺口直击她的心房。

许逸猛地睁开眼。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之后，回复了正常。

也许是自己太虚弱了才会做恶梦吧！

无心多想这梦里的内容。许逸叹了口气，看着熟睡的姜晗一知她这几日劳心劳力，不忍叫醒她。只得暗自苦恼。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有自己的记忆像是被虫蛀的树干，表面看似一切都好，可实际上总是少了那么一些东西。但偏偏糟糕的是自己全然不知道少了什么！

所以即使今天出院，许逸依旧觉得自己的病是好不了了。刚一回过神，竟连开门声也没听见。

身后不知何时进来一位医生，但并不是以往自己的主治医生，以前也从未见过。应该是刚下手术吧，她想着，那人白大褂里还穿着手术服。

“医生，我朋友已经去办出院手续了。很快回来！”

以为他是来追问病房什么时候空出来的事，许逸抱歉的笑了笑，见他恍惚的应了，可目光却始终注视着自己，那神情和其他人不同，似乎带着些怜悯和克制，还有一些她不懂得东西。

许逸有些不自然，躲避开他的眼神，揉了揉太阳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见她到一旁，那人回过神略显尴尬的道：“嗯，没事，就是循例来看看，下次什么时候来复查？”

提起自己的病，许逸有些泄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

“我的病，真的好不了了？那些想不起来的事，就只能忘了？”

显然那人一愣，继而悲凉的苦笑道：“忘了一些事，有时候不见得是坏事。”

许逸沉吟片刻，倒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正要回他，姜晗一回来了，她看见屋子里多一个人，有些惊讶的样子。

见来人，那医生便就势离开。走到门口与姜晗一相视，微微点头示意。

他离开之后，姜晗一问道：“那人谁啊？以前见过么？”

“可能是这里的大夫吧，不太清楚，不过说话还挺有道理的，就是怪怪的。”

许逸想起刚才他的眼神，隐约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那他都说什么了？”

“他说，忘掉一些事可能不是坏事。”许逸模仿他的语气说。

姜晗一听了，嘲讽道：“他说的倒是挺轻松的。”说罢冷笑一声，满是不屑。

许逸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还在想着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她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些激动。和姜晗一说要去找他。

“你疯了吧！又不认识他！他能知道什么？”姜晗一断然否定，说罢拉着许逸离开了病房。

回到家，许逸将刚刚的事统统抛之脑后，只想好好休息。到了卧室，她掀开被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享受着多日来难得的安宁。

可手放到另一个枕头下的时候，险些被什么东西划到。

她拿开枕头，下面压着的是一张照片。

这上面的人不是自己么！

许逸看着它，是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合照。

也许是被人偷偷拍下来，因此都是侧面，照片上的两个人在海边的落日下相拥而吻，缱绻暧昧。可即使是侧面也足以让人看清另一个人的长相。

正是刚才在医院碰见医生！

猛然间，犹如那晚噩梦时心脏剧烈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几乎要让她疼的哭出来！

姜晗一端着刚煮好的粥到卧室，看见她拿着照片，蜷缩在床上。惊得失手将饭碗摔落在地上。

她伸手将照片从许逸手里抢过来，撕得粉碎。

许逸惊讶的看着她如此反常的举动，说不出话来。

姜晗一反应过来，不安的看着许逸，许逸道：“醒了之后我就觉得你有事瞒我，现在你又这样，一一，你到底跟我隐瞒什么？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小逸，我不是有意骗你，可你如果还想回到以前那种生活，我绝对不同意，原来的这段时间你过得多辛苦啊！你忘了反而是好事！”

许逸愣住了，脑子里更加混乱，但还是坚定道：“苦不苦我也不能放任它消失，不然我永远都觉得自己活得不完整！咱们都不是得过且过得人。难道你想让我一直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么？”

见她如此决绝，姜晗一无奈的深吸口气。又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全部收拾好了，才准备说给她听。

姜晗一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然后，她默默地回忆起那段时间，竟然不自觉的扬起嘴角，也许一切的开端都是那么充满希望，那么单纯美好的，但究竟从何时开始，大家分离的分离，反目的反目，背叛的背叛到最后却都一样的陷入了痛苦之中？

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但若让她重新来过，她依旧不会改变当初的选择，因为那里一样有她的眷恋不舍和无可奈何。

时间，大概要退回到一年以前的那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