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六月的礼物之一

6月1日，儿童节，一个让我想念我女儿的节日。当其他的孩子能够在父亲的臂膀里嬉戏的时候，我却在看守所里缠着签。

这个签，后来被我戏称为赎罪签，每缠完一根，就能减轻一点自己的罪恶，找到一些心理的安慰。

法律上的刑罚，就是要让人痛苦，痛苦得不能与家人团聚，痛苦得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此来反思自己的罪行。

正所谓“罪有应得”。

这天早晨，大家依旧在缠着签，管教从105过渡房调进来一个人。

“你是哪的？”汪洋问道。

“丹东的。”此人答道。

我的耳朵立刻竖起来，这是老乡啊！

“因为什么进来的？”

“交通肇事。”

……

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居然能遇到丹东老乡，真不容易啊！我压制住内心的激动，等放风的时候，我凑过去问他：“兄弟，你是丹东什么地方的？”

“东港的。”

“这么巧，我也是东港的。你是东港哪噶地？”

“龙王庙地。”

听到这里，我简直都快哭了。熟悉的乡音，恶劣的环境，交织在一起，让我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老天也许是怕我孤独，安排你来陪着我。”我跟这位叫李晓波的兄弟开玩笑说。

他是在当地开大货车的，在一个路口把一个老头给撞死了，然后当场就拨打了120、110，属于自首行为，因为在公安局没有达成赔偿协议，所以他被送到了看守所。

在大家眼里，他就不应该进来，他自己心态倒不错，也知道自己关押一段时间就能出去，无非就是需要用钱摆平。

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他认为死者家属索要的赔偿太多，他需要让法院判一个合理的金额，然后他再赔偿。

那时候我正好和老汤合订一份饭，我就总给李晓波留一点菜，因为他的钱花光了，每天就只能啃窝头就菜汤了。

“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也会分你一半。”我目光坚毅地对他说。

老汤也是很仗义的人，直接就让李晓波和我们俩一起吃，然后我们再靠窝头和菜汤来补充一下，基本都能吃饱。平时放风的时候我们俩就一起用东港话聊天，睡觉前我们俩也躺一块儿吹吹牛逼、侃侃大山。

他总劝我要想开点，要坦然面对一切结果，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他爱抽烟，我就把从同案那里要来的烟给他抽，我也不会抽，他就教我，但是没成功，一直到现在都没学会。

抽烟，到底有什么好的感觉我到现在都体会不出来，但是我知道它可以麻痹神经，让人产生一种晕乎的感觉。

当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的时候，抽几口烟，眼泪就可以止住，这就是烟对我的功效。

我到现在都不会抽烟，但是我无聊的时候也喜欢耍个一根半根的，装深沉也好，麻痹神经也好，在看守所里的稀缺商品到了正常的世界里可以很轻易地就得到，这又是另一种变态的成就感。

同时在此劝广大烟民：烟就好像手纸，没事少扯，有害健康。

哥抽的不是烟，也不是寂寞，而是一段痛苦的记忆。我希望这段记忆能像烟一样从我的脑海中燃烧掉，但铭刻在心中的那些东西，是永远都无法驱除的。有的时候做梦又出现在看守所里，或者看见了我的同案，总是会惊醒，有的时候甚至在梦里难受得掉眼泪，等醒来的时候，擦去眼角的泪水，转头看看正在睡熟的媳妇和女儿，心中真是无比的幸福。

在这一刻，我什么都能放弃，什么都能想开。有什么比和家人在一起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更重要的呢？

7月1日那天李晓波被调整到了“劳动号”，前后正好在101房陪了我一个月。“劳动号”就是把一些轻微犯罪嫌疑人集中在一个房里，在监区里干一些活，比如分发劳动材料等。正因为他可以相对自由走动，我有时候就以聊天或者拿烟为借口让他捎一些信儿。

9月30日那天李晓波突然跑过来喊我：“我放了！你有没有什么信儿往家捎的？”

看着兴奋的李晓波，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兄弟总算获得了自由，难过的是自己依旧失去着自由。

“你回去以后告诉我媳妇，我QQ的密码是我邮箱的前半部分，他们说QQ时间长不用就收回去了，你让她给我登录一下，我这个QQ用了10年了，如果收回去怪可惜的。你再让她给我找个律师来。”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看着奔向自由的李晓波，我心里不禁想到了我媳妇，她在几个小时以后将得到我的消息，她可要挺住啊！

2011年12月19日释放回家的路上我给李晓波打了一个电话，寒暄几句并邀请他来东港找我，我们俩约好了要大喝一顿。但这个哥们比较忙，现在两口子在本溪打工，他说出这个事花了不少钱，他得赶紧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