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时候打起精神了

第二天，尹安意早早起床，因为今天要跟外公一起去公司。

与外公共乘一辆车，劳斯莱斯幻影元首是外公的专车，平时很少开出去。秉承着传统造车艺术，对细节和品质精益求精的精神，就像外公的成功一样。

祖孙俩并排坐在后面，气氛略显尴尬。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阳光透过车窗，外公的影子印在车门上，这一画面既熟悉又陌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不是外公接回自称‘外婆’和‘舅舅’的两个陌生人回家的时候？是不是无数个夜里妈妈偷偷落泪的时候？是不是在她昏迷一年醒来的时候……

外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一砖又一瓦，他们砌好了一道厚厚的城墙，谁也别想轻轻松松地跨过去。

眼看快到公司了，任逸丰突然开口道：“会上什么都别说。”

尹安意有些摸不到头脑，难道要她一同参加董事会，不正是要让她给大家一个解释么？尹安意看了看仍望着窗外的外公，没有回话。

七百平米的会议厅富丽堂皇，可惜一年中却至多开启五六次。只能说尹安意运气不佳，撞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

小股东们和公司要员早早就坐，大股东们多半姗姗来迟。任逸丰步履稳健走在前头，尹安意刻意落后一段距离。

任逸丰一入场，会议厅霎时间肃静，寒暄的、交头接耳的都各自归位。待尹安意进去后，众人的目光唰得一下全部聚焦在了她身上。

尹安意大致扫了一圈，该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一小部分人因故缺席，其中包括程绍荣和黎雅茹。今天早上听保姆阿姨说黎雅茹搭凌晨三点的飞机回老家了，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办。以往的会议主持程绍荣因公出国，今天的会议主持换成了销售总监。

会议开始。

首先依照流程，各部门依次向股东会作报告，包括公司的经营计划和投资方案，公司的季度财务预算方案、决算方案以及制订公司的利润分配方案和弥补亏损方案等等。

“据市场反应，今日开盘股市下跌3.1个百分点，损失过亿……我提议对尹安意总监给予降职。”

财务经理纪琪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众人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冷眼旁观。尹安意却选择听外公的话不予解释。

议论声越来越大，竟没人出来制止。她仿佛老僧入定，实则手心渐渐开始冒出薄汗。

却听得李厂长轻咳一声：“一段录像说明不了什么，竞争对手蓄意报复的事儿司空见惯，网络上真真假假，都是些无凭无据的东西。”

“录像传得沸沸扬扬，怎么会是无凭无据？教育局、媒体都来问过，仁逸的股票也因此收到波及。作为股东，我想我有权利提出异议，并且希望此事尽快解决。”某董事不满地说道。

“事情没调查清楚，我反对给予尹安意总监的处分。”

一石激起千层浪，你一言我一语，有的人甚至争得脸红脖子粗，主持人尴尬地站在台上，插不上一句话，场面一度混乱。

尹安意听了这么久，从刚开始的如坐针毡到后来的淡然处之，她似乎有点明白外公的意思了。

人们大致分为三派：拥护她的，反对她要求降职的，中立的。拥护派的人数和反对派不相上下，中立派最多，有老有少，他们不发言不讨论，只是默默聆听，盘算着自己的利益与立场。拥护派里少数是仁逸集团的开国功臣，多数是外资股东。反对派中有几个大股东不足为奇，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反对派支持者多是后起之秀，他们个个年轻有为，在集团里担任这样或那样的职务，好在没有股份，不然有得她头疼了。

尹安意细细分析着其中的门道。

对于那几个想罢免她的股东，尹安意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她刚进公司的时候……

而最令她匪夷所思的是那些反对派们，难不成他们不知道她是董事长的外孙女？到底是什么驱使他们与自己对抗？不看不知道，原来这公司里面还藏着不少敌人呢。

就在尹安意陷入深思、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只见酒吧大堂经理上台，拿着好不容易从警察局那里复印下来的笔录档案。

来龙去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次董事会尴尬收场，罢免案无疾而终。

众人散去，会议厅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许是久坐，任逸丰起身是微微晃了一下，尹安意赶紧扶住他。

尹安意一路扶他到门口，任逸丰示意她留步。司机替任逸丰开门，他坐进车里，降下车窗。

“从现在开始，打起精神吧。”

尹安意立在原地目送外公离开，她握紧拳头，长长吐了口气。

送走外公后，尹安意出奇地没有离开，反而乘专梯来到了久违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二十二层，因为是顶楼所以格局很高，比一般楼层更宽敞。原本公司为她安排的是离董事长办公室最近的二十层，可她却嫌离黎雅茹太近，毅然选择了顶楼，害得原本在二十二层的部门集体大搬迁，场面十分壮观。董事长也由着她性子来，导致尹安意刚进公司的时候就被大家打上了蛮横无理、娇生惯养的标签。可如今看来，果然没选错，这里的视野十分开阔。

门外秘书室里正在工作地张秘书见到尹安意后一脸惊讶。

“帮我泡杯茶吧，谢谢。”尹安意冲她笑笑。

“哦，好的。”张秘书忙放下手头的文件。

尹安意推门而入，本以为因她的不常光顾，办公室会略显萧条，进去才发现与她想象的并不一样，这里每天都有打扫。

她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张秘书端着茶走了过来。

“辛苦你了！”尹安意诚恳地感谢道，不仅仅是因为一杯茶。

“不辛苦，这都是我份内的事。”张秘书莞尔。在她心里，尹安意既是顶头上司又是妹妹。

“哦！对了，我可以用这台电脑进入公司人事部查看档案么？呃……就是那种内部的资料。”

“内部档案的话都是加密的，用你的电脑或许可以直接进入，也可能需要密码，当然，知道密码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张秘书停顿了下又说道：“但是，恐怕那边会有访问记录。”

尹安意听后托腮忖量。

人事部……人事部可是黎雅茹的地盘啊。张秘书也是考虑到这层关系，才提醒她一句。

“那麻烦你先给我这几个人的资料吧。”

“内部的？”

“不用。”尹安意摇了摇头。

从十二点到下午三点，尹安意一直在伏案阅读张秘书陆续送来的资料。虽然不是内部的档案，但也可以说面面俱到。尹安意每页纸都仔细看过，她隐约发现点端倪，至于正确与否，还待进一步证实。

尹安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今天就到这儿吧，她把资料锁进抽屉里，跟张秘书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公司。

才出电梯，尹安意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亦步亦趋，一路尾随，饶是前面的人步履雍荣闲雅，奈何他的长腿优势，尹安意跟得越来越吃力了。

就在尹安意随他转过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尹安意险些撞进他怀里。她急忙收住脚步，只见闵元赫歪着头挡在她面前，一脸质问地盯着她。

“拜托，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你啊？”尹安意决定先发制人，不耐烦地抱怨道。

“跟着我干嘛？”闵元皓冷冷地问。

“谁跟着你了？！马路你家的啊？”

“无聊。”闵元赫说完转身走开。

尹安意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喂，你看到那个视频了吧，我就知道，沾上你准没好事。唉，别走这么快啊，我话没说完呢，你不会是在躲着我吧？误会一场，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有求于我，只管提，我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闵元赫再次停下，用眼神打断了她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公司门口看见你了。”

“碰巧路过而已。”

“我在公司里面也看见你了。”

“……”

闵元赫一时语塞。

“哦，好吧，你说路过就路过。当然，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啊。”

尹安意欲离开，还没等她走出一步，就听闵元赫说道：“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他抿了一下嘴唇，像是很难开口，“倒是视频的事，必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澄清。我说的是必要啊！”

虽然人是傲娇了点，但是心也不坏嘛。尹安意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好好好，必要时，必要时我会登门造访，三顾茅庐请求您的支援。”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就此别过吧。”闵元赫自觉言辞恳切道。

“偏不！”

哈哈哈哈哈哈咕噜噜……

笑声戛然而止。

除了早上咬了几口面包和在公司喝的那杯茶之外，尹安意水米未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跟踪闵傲娇花光了她所有体力。咕噜噜，肚子拉起警报，声音要不要这么大啊！

这回尹安意想不尴尬都难了，地缝在哪！还是一本正经地装无辜吧。

闵元赫瞧着她突然的若无其事脸，出于绅士品格，他的神情也尽可能地与她保持着高度一致。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里已经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正好我也饿了，想吃点什么？”

尹安意听他说这话，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转念一想，有什么好丢脸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肚子饿了要吃饭，自然规律。何况在他面前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嗯……吃什么好呢？

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蛋糕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闵元赫并没有细究在她眼里闪现出的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蛋糕？走吧。”不等她回答，闵元赫大步流星地向蛋糕店走去，尹安意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