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憋屈地活着
因为地位低下、身份卑微,在这个小社会里,我活得很憋屈。
我睡觉的地方最惨的时候只有一尺多宽,腿都不能弯,睡一觉下来腿都僵硬。因为左右两侧都是重伤害犯罪嫌疑人,脾气都很暴躁。哥也有脾气,只不过哥比较听管教的话,而且哥从小到大也没有跟人搏斗过,没有这方面的技术理论和实战经验,所以哥选择了忍,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用阿Q精神来安慰安慰自己,心理也平衡了。
每个人铺位的宽度并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一般是从大角往中间排,所以等排到我这里,有多少地方就睡多少地方了。所以我晚上值班时候看见汪洋、周斌等人睡得四仰八叉的时候,我就会陷入一种忏悔罪行的痛苦之中。
房里人最多的时候,汪洋只好安排三个人一个班,这样能腾出更多的睡觉地方,让左右邻居伸伸腿、弯弯腰。房里人最少的时候,大家把褥子都打开铺都还剩好多地方。
我希望看守所里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说警察工作能力如何如何,而是代表着一种对犯罪率趋向零的一种憧憬和亲人不再承受离散之苦的祈祷。
除了睡觉遭罪,身体也有点吃不消。晚上睡觉总是冒虚汗,有的时候汗甚至都流进了耳朵里,起来值班的时候被褥就像尿了一样,天天身上一点劲都没有,很虚弱。
无论身体如何,工作任务都要完成,每天70盒的装盒任务对我来说就好像跑一次长跑比赛,当我感觉很累很累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鼓励自己:“装完一盒就少一盒!忍受一天就少一天!”,然后继续前行。
有几个当地的小地痞也挺犯贱,看我老实本份没事儿走我旁边还故意撞我一下,然后冲我做个鬼脸,真是无聊到了极点。
我就这样在忍受着这种生活,度日如年地煎熬着,这种煎熬,就好像心被切了片然后放在煎锅里发出“吱吱”的声音,很难受。当旁边的人觉察到我难受的时候,他们会提醒我:“这是集体生活!你不要把情绪传染给大家!”
说这话最多的是四十多岁的、“四进宫”的“眼镜”——尼玛啊,一个小偷,还戴个眼镜,真是对眼镜的极大侮辱!
要说他也真执着啊,犯罪都不带犯第二种的,就对盗窃情有独钟,这种执着精神如果用在收破烂上,他现在也不至于混成这样。我也曾跟他唠过这个事,但他总说:“我们已经被社会淘汰了,除了偷别的干不了了。”
借口,都是借口!拉不出粑粑还能说地球引力不够吗?
比我小九岁的张飞是当地的一个小混混,他就曾嘲讽我说:“你是真的不行!”他们认为的行与不行,就是指能否控制自己的情绪,能否适应看守所的生活。
汪洋也来刺激我:“我以前遇到一个大学生因为信用卡诈骗弄进来了,人家也不像你这样难受啊,后来都成为坐班了呢!”
他们是不痛苦、天天嘻嘻哈哈的,但是他们的亲人呢?如果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进了看守所,一定会很伤心、很痛苦,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也不要拿法律开玩笑。
与我的憋屈、难受相比,周斌是快乐的,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天天自己活得挺开心的,仿佛痛苦神经被切断了一样。之所以强调“自己”,是因为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世界里。
他在角落里放着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包着书皮的《人性的弱点》,被他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用咱们东港话讲,都有点“有皮毛毛”了。没事时候他自己也会坐在铺板上唱着《狱中望月》,唱得大家心里这个难受啊,但是汪洋也不敢去阻止他。
活得难受的我,和活得开心的周斌,此时,还没有交集。因为此时的我是汪洋管理下的老实巴交的犯罪嫌疑人,周斌是与汪洋不相容但汪洋也不敢惹的等待回家的的罪犯。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等待回家的罪犯,但我不想成为罪犯,虽然已经在5月份被依法执行批捕,但我心里始终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从荣誉证书到批捕通知书,这种落差,真是考验一个人的心理。但是也只有经历了这些大起大落,我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爷们儿!
加油吧!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