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比武招亲 杨门家法（四）

“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想着娶媳妇了，连我这做大哥的都还没娶亲，他倒挂念上了。”汉子轻声笑着，为自己的三弟又好气又欢喜。

志军还欲再说什么，此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俩赶紧走上前去。

杨承林和张家的管家从门中走出，紧跟身后的是杨承林的夫人穆梨花，两人簇拥着张家的管家走向门外。杨承林一路上笑意连连，也甚是谦卑，却显得有些不自然，他瞟了一眼站在阶下的大郎和二郎，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郎杨志国早已褪去五年前的青涩模样，他背负大刀，身材魁梧，面容坚毅，自带有一身正气。此次他独自外出走马跑商，却不成想刚回来便遇到这样的事情。

“杨公留步！”张家管家走下大门台阶，转身回头行礼。

“还望刘管家回去告诉你家张公，小儿身尚年小，还需好事多磨。”杨承林抱拳回礼道。

“一定一定，那我先走了。”刘管家微笑着说，在拜别众人后转身离去。

杨家众人纷纷抬手行礼，目送他消失在街道的黑暗处。

“志国、志军，你们两个到堂屋里来。”杨承林转身说道，脸上再也没有半点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严肃。

大郎、二郎不敢迟疑，随着母亲一同回到了堂屋。

志远从河边回来时天已经暗下了，他飞奔着穿过街道，在点点灯光中，朝家里跑去，靠近杨家大门时，他停下了脚步，缓步上前。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向前走上了台阶，来到院中立定。他平息了下自己的呼吸，使声音不要太大，侧起耳朵细细听着堂屋里面的动静。是大哥说话的声音，他走马回来了!志远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冲堂屋里大声喊叫着。

“大哥，你回来了！”他冲向堂屋。

屋内大郎、二郎听到喊声后都立马站起，志军首当其冲想去开门，却被杨父挡了回去。

志远推开了房门，一眼便看到了大哥志国，心里十分高兴。

“大哥，这回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他像一个孩童般娇稚问道。

志国没有回答，只是满心不安的看着他。

“跪下！”杨承林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大声训斥着志远。

刚才被大哥归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被杨父这么一震，让志远着实清醒了不少，他偷瞄了下父亲的脸色，乖乖的跪在了他身前。

杨承林满脸怒意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志远，脸色由青转红，在灯光下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冷的问道：“三郎，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听到父亲的问话，志远低头不语。今天他私自外出，为了救李若风打伤了人，但却是实属无奈，这又有什么错。

“你可知错！”杨父愤怒的训斥道。

“爹让我好好练功而我跑了出去是我的错，但是为救李若风打伤人我也实属无奈，能有什么错。”志远猛地抬头，言辞激昂的说着。

“张家已经让人来谈论亲事了，你还不知错！”杨父大声质问着志远。

听到父亲这样说，志远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我赢了比武招亲？他在心里想着，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将那个恶汉打倒后，我就离开了，并不知道后面的事，再说，这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志远依旧坚持，不予认错。

“混账！还敢狡辩！这怎么跟你没关系！”杨父怒瞪着眼睛，大声的斥责，他站起来扬手要打志远却又放了下去，“阿福，把家法请出来！”他冲门外大声喊着。

“爹！”大郎、二郎双双在杨父面前跪下，“志远还小，再说事出有因，你饶了他吧！”志国苦苦哀求道。

杨父不为所动，径直走到志远跟前用手指着他，“他还小？当初我走镖的时候，才不过十六岁而已，十七岁我就立起刀威，只身杀了十几名土匪。你看看他，自小就生性玩劣，现在如果不让他尝点滋味，以后还得了！”

“爹！志远已经长大了，他知道错了。”志军用手拽了拽身边的志远，想让他给父亲认错。然而志远平视着前方，并没有向父亲低头。

“两位兄长请起，我自认为自己没错，如果爹要惩罚我，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志远冷冷的说着，表情严肃。

“志远，你少说两句吧，看把爹气成什么样了！”志国在旁边有些不忍的说。

听到志远的话，杨父的脸又被气回铁青，阿福也正好在此时将杨门家法藤条送了过来，杨父一把拽过藤条，朝志远身上狠狠抽去。

志远并没有闪躲，而是生生受下这击抽打，身体不自主的抽动了下，但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爹——，”大郎、二郎看到藤条抽在三弟身上，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拜在父亲脚下。“如果你生气，就连我们一起打吧。”他俩苦苦哀求着。

“好—，”杨父将藤条一挥，起身走至先祖的排位跟前，“给我在杨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跪好，我要让你们知道家训不是用来背的，还有牢记在自己的心里。”

“他爹—”穆梨花看到杨父的样子，想要出口劝阻，却被一个冷眼回绝了，她只好坐在那里，偷偷流泪。

杨家大郎、二郎、三郎来到祖宗的牌位前跪下，纷纷脱掉了自己的上衣，这是杨门一直流传下来的家法传统，三个杨门后人一起跪在了杨家英烈面前，和先祖们一样，被传以家训。

手起藤落，杨父没有丝毫犹豫，藤条打在三位亲兄弟的背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杨父口里振振有词，虽然决绝，但似有泪光在他眼角闪烁。

他每打一下，就诵一句杨门家训：

精忠报国，正直不阿。言出宜慢，所行慎思。和好乡里，乐为人助。不尚淫奢，不存骄瞒。为人仁厚，善恶分明。孝悌不失，姑姊和睦。常输仗义，勇然坚毅。常思粥饭不易，常念寸缕艰辛。不图高贵荣华，不失为仁本心。当敬宗门之远，常思英烈之情。不畏险恶，不轻生死。…

昏黄的灯光投射在杨门先祖的牌位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暗影，排位之上是一个手提长矛的人物画像，表情庄严肃穆，身着炫彩流金盔甲，一袭红色披风在其身后飘扬，他慈眉善目，却自有威严显露。画像旁用端正楷书写有‘老令公忠孝肃仁元帅杨继业画像’，三位杨门儿郎此时正跪在祖宗牌位前，杨父忍痛鞭笞着自己的儿子，在他们的后背山留下了一道道渗入积血的红印，三位儿郎没有吭声，一起接受家法的训诫，大郎、二郎本不该受罚，但他们一心疼爱自己的弟弟，不愿让他独自一人受苦。亲如兄弟，理当同患难、共甘苦，杨父心里心疼自己的三个儿子，但教子之心，谁又能理解。

滴滴汗水从志远的脸颊上流下，他忍受着身体的痛苦，将父亲诵出的每一字家训都深刻在心里。

灯光的闪烁下，先祖的排位在暗影里忽明忽暗，一个个醒目的名字和记忆仿佛被从历史深处唤醒，好像一起在见证着关于组训的传承，那一下下打在杨家后人身上的家法，好似一曲书写家族的沉歌一般，在先祖前，在空旷的堂屋里，庄严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