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次失败的收购

从尹安意家离开近两个小时候后，夏之晟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一号工厂。

才一下车，迎接他的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浪。不怪安意如此抵触，若不是因为安意，他也是不愿来的。

用朋友的话来讲，他活脱脱就是尹安意的童养夫。从小到大，事无巨细。但凡是尹安意不愿意做却必须要做的事情，几乎都是他代为完成。每次朋友们看到尹安意对他发脾气的时候，都替他觉得不值。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替她忙里忙外，他毫无怨言，接收她偶尔发来的小脾气，他甘之如饴。

穿越轰鸣的机器声，夏之晟驾轻熟路地到了办公室。

“小夏你可算来了！”

说话的是李厂长，是当年跟着董事长打天下的元老之一。现在手里面同时监管着五个工厂，是个念旧的人，十天有八天都待在这个他一手带大的一号工厂里。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一句，夏之晟的父亲与李厂长亦是多年的老友。

董事长的身体不好，在夏之晟小的时候，父亲便被聘请为董事长的私人医师，而且一干就是十多年。后来由于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提前退休，之后开了一家小型私人医院，如今父亲当了院长。

至于他，子承父业，考取了医学博士，被公司聘请为行业顾问，同时接替父亲的职责，照顾董事长。

所以，李厂长可谓是看着他和安意长大的。对于安意不来上班，他替她跑腿，李厂长早就见怪不怪了。

平时和蔼可亲的他，今日却是满面愁容。

“李叔。”夏之晟打了声招呼。

“你来的正好，安意又没来？”李厂长问道。

“嗯，她临时有事走不开，我来把合同代她取回去。怎么了？是有什么事需要她亲自来一趟吗？”

“唉，你过来。”

夏之晟被叫到办公桌前，李厂长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和报表，递给了他。

夏之晟越往下看眉头皱地越紧。

原来是一个月前安意收购的一家工厂出了问题。

签合同之前没有了解透彻，草草签约。不曾想那家工厂还欠下了一笔欠款，原厂主卷钱逃了，债主找上门来。

随着工厂被收购，那笔欠款自然而然地归于仁逸名下了。这样一计算的话，收购工厂所花费的就要多的多，所以这次的收购计划是十分失败的。

合同既已生效，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不合理收购所多花费的资金要谁来负责。两千多万的漏洞可不算少，若是上报给财务部，董事会一定是要给安意处分的，不好说怎么处分，但她一定跑不掉。本来董事会里就有一些人不满安意，这次的失误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若不上报，这两千万也就只能是安意一人承担了。据他所知，任家所有人的信用卡以及银行卡等，出现大量的资金流动，月末都会统一回复到董事长手里。

安意若是从自己的户头里拿出来，又没购物或投资的反馈信息，早晚也会被董事长知道，于公于私，董事长都不会轻易放过安意。

安意啊安意，我该怎么帮你呢！

“夏顾问，就快月末汇总了，如果到时候还是不能解决问题，我也只能如实上报了。”李厂长一脸严肃地盯着他说道。

夏之晟离开工厂后并没有马上去找尹安意，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银行。

衣食无忧的他反倒没有多少积蓄，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仅有三百一十多万。

向家里要钱？还是算了吧……

当初父亲让他留在医院，他却执意待在任家，确切地说，是执意待在尹安意的身边。气得父亲差点犯病，他也就很少在父亲面前提安意的事。

嗯，还是不要问家里要钱的好。

夏之晟揣着一肚子心事，辗转来到公司。他想了一路，最后决定向银行贷款。

房子是租的，他名下没有任何资产。作为董事长的私人医师，他又不算仁逸的正式员工。他回来公司想要开一个证明以便于办理贷款。

“证明什么时候能来取？”夏之晟问。

“三天后。”工作人员答道。

“不能再快些吗？实在不好意思，我急用……”

“夏医师？”

夏之晟回头，发现是程绍荣。

“夏医师是要办理什么吗？很急吗？”

夏之晟顿了一下。

一直以来程绍荣都对安意颇为照顾，更何况他正是仁逸的财务总监，只消他一个批复，安意的危机就能迎刃而解。

可是这毕竟关乎安意……

“是有什么问题？我能帮上忙吗？”

看出他的为难和思虑，程绍荣并未点破。

何必要大张旗鼓地施恩，放低姿态才更让人感动。有些事不需要一个劲儿地追问，就像狂风后的暴雨，该来的总归会来，该说的总会说出口。

此时此刻，夏之晟陷入天人交战中。

说与不说全凭他一念之间，可是之后的事情又该如何收场。若是安意在，以她的性子定是要求助于程绍荣的。可即便程绍荣帮了忙，这种解决方式总归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治标不治本。

程绍荣也不急，他静静地等待夏之晟做出决定。其实他已经有些猜到，让夏之晟为难的或许是尹安意的事情。

倘若真是尹安意的事情，他当然乐意为之……

“夏医师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看着程绍荣真诚的面孔，夏之晟的心再一次动摇了。与其让安意的失误被公诸于世，倒不如先缓和一下。

“不瞒您说，我的确遇到了一些问题需要您的帮忙……”

“但说无妨。”

夏之晟留了个心眼儿，他并没有提安意收购案失败的事情，而是说自己投资失败，有一笔款项需要偿还。手头里又没多少钱，想着可不可以先问公司借一点。

程绍荣一听就是假的，却也不拆穿，还顺带给他讲了点投资的技巧。夏之晟现在哪还有心思听这个，含含糊糊地一阵点头，

随后，程绍荣亲自替他办理了资金转账，五百万稳稳落入夏之晟的户头上。至于其他的手续，程绍荣令他择日再来补上。

夏之晟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道谢过后，他便想着去找安意，问问她大概能拿出多少私房钱填补漏洞。

夏之晟离开后，程绍荣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主要以黑白色为基调，有棱有角的摆件足以彰显出他的工作态度，唯一带有感情色彩的大概只有那台永远没有休假的咖啡机了。

人们眼中的程总监是严谨的，积极的，肱骨之臣般的存在。然而又偶尔会透出那么一点点不好形容的感觉，起码在他随行秘书眼里是这样的。

“你去查一下近期一号工厂的财务进出情况，明天早会之前给我。”程绍荣手握咖啡杯，微微眯缝着眼睛对秘书说道。

“是。”

刚出电梯没走几步的夏之晟一拍脑门儿，摇了摇头，恍然发现从工厂拿回来需要安意签字的文件被他落在上面了。他又折回电梯里，按下十五层的按钮。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又再一次地弹开。

“黎经理？”夏之晟见黎雅茹迈进电梯。

黎雅茹猛一抬头，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时间电梯里还会有人。

“哦，夏医师啊。”黎雅茹瞥了一眼电梯按钮。

“已经下班了，夏医师怎么会来公司？”

“刚刚来办点事，东西落下了，上去取一下。”

“啊，是这样啊……”

“叮。”

电梯到达十五层。

夏之晟冲她点了下头后，便径直走掉了。

许是因为安意，夏之晟对黎雅茹可没什么好印象。

她当年的职位只是秘书，后来与董事长的小儿子结婚。鲤鱼跃龙门，职位一路升至行政经理。后来董事长的小儿子去世，她顺理成章继承丈夫遗产，成为除尹安意之外的第二个股份继承人。

稀里糊涂冒出来一个舅妈来争股份，难怪安意生气。她和安意明争暗斗的这几年，安意早就看够了她虚伪的嘴脸，要不是看在董事长的份上，安意肯定早就搬出去住了。

在大家对这个黎经理趋之若鹜的时候，夏之晟则躲得远远的。

今天也不例外。

他不做过多停留，直接拿回文件准备回去，却在走廊里又看见了黎雅茹的身影。

她看到了他，微微一笑后走了。

再见到黎雅茹，夏之晟愣了一下。

脑袋一时短路，算了。还是快回去想办法吧，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越快解决越好。

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尹安意正伴着月光游荡在大街上呢。不想开车，她今天想走一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身边的行人和车辆匆匆而过，她不紧不慢，显得格格不入。

诚然，她是孤独的。

人与动物在某些方面均有着相似之处，日落西山，倦鸟归巢，做夜车回家的心情疲惫却心安。可她并不打算早早回去，或者说是不愿回去。因为她知道，家里已经没有人在等着她盼着她了。自小长到大的地方，竟像是寄人篱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屑一顾的东西，变成了如今的求之不得；曾经引以为傲的事情，却成了挣不掉的枷锁。

幸福与拥有果然不能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