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韬武略酿浆

泸州是酿酒的世袭贵地，酿酒风俗自非别处能及。

据史料记载，元代之时，出了位郭怀玉，成为泸州酒业发展史上伟大的革新者，亦是中国第一代浓香型大曲酒的“创始者”、“开山鼻祖”。

明仁宗时，施敬章在承继了郭怀玉“甘醇曲”的秘方后，经多年反复试验，又发明“窖藏酿制”法，泸州大曲酒的品质愈佳，生产工艺更趋完善，大曲酒的酿制进入向泥窖生香转化的时代。

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继郭怀玉、施敬章之后的泥窖酿造大曲酒创始人诞生，此人名舒承宗。传说这舒承宗初生时，拒不吃奶，大哭不止。家人很是忧虑。但

只一闻酒香，则不哭，再将酒液滴几滴于唇，则含笑而吮。

舒承宗乃泸州江阳人。其祖世代为农，其父舒浩之入私塾、好诗书，四十岁中秀才。舒浩之实为一喜欢自耕、自酿、自饮、自歌，自得其乐之风雅人士。也因酒间之际会，识得当世大学者杨慎——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杨慎因“议大礼”而流放云南，其间侨居泸州，与舒浩之相识，结为挚友。

又据说这舒承宗五岁作诗文，十岁能辩驳，十二岁自请入试，一举中江阳秀才之榜首，曾被乡人奔走相告，誉为文星。杨慎收其为弟子，悉心授业。

嘉靖三十八年（公元1559年），舒承宗参加科举。但时值严嵩当道，官场腐败，舒浩之担忧舒承宗的性情无法应对仕途的险恶，步恩师杨慎的后尘。但不参加科举，更会扼杀舒承宗的天资。思前想后，舒浩之与杨慎促膝长谈。

杨慎开解他说：“生无常，仕无定。人意、天意未可知。顺应人性天时之运，为上策矣。天地浩浩乎，人人皆可求其所欲，不可违也！”

因此是年承宗得以入试。据说微醉之下，顷刻成就策论一篇，不意夺魁。

舒承宗初时也颇为得意。但第二年乡试，虽志在必得，却意外未中；舒承宗不以为然，复苦读，三年再考，仍然未中；舒承宗受到打击，整日闭门不出，彻夜攻读，再三年后考，竞仍然落第！其屡屡满志而出，屡屡失望而归，真是造化弄人。十年科考，浑如梦游啊！

或许他与文考终归机缘未得，又或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其一生注定有此际遇。不管是何道理，总之文举之路对他显示了路牌——此路不通。

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蔡伯贯于川东领导农名起义，举义者连破合川、大足、铜梁、荣昌等七州县，被巡抚刘自强镇压。此后巴蜀两地，防民甚于防川，战战兢兢之余，加强各地武备，致力于募集青年才干。因此，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舒承宗弃文从武，一举中得武举，获授略阳副断事之职。

略阳城中有一江陵酒坊，居略阳首贾，主人姓魏名长清，乃略阳第一善人，又好以酒会友、煮酒论道。舒承宗每每点兵操练完毕，常携好友一二，登楼畅饮。舒承宗与魏长清志趣相投，或切磋武艺，或谈论酒艺，二人形同莫逆，结为金兰。

然而好景不长，略阳知县裘玉德欺霸酒商、贪挪钱粮、戕害百姓、多有不仁，强占了魏长清的江陵酒坊。裘玉德还强行将略阳的其余酒坊查封，禁止民间酿酒售酒。于是略阳境内民怨四起，苦不聊生。

当时又逢略阳地震，房屋坍塌、人畜伤亡，舒承宗不忍百姓罹难，毅然施军粮以救灾民，因而被羁入狱。眼见开粮救济的恩人入狱，略阳灾民聚于官府之外，恳求放人。裘玉德见灾民越来越多、情势愈发不可收拾，便企图携款逃亡。但不料被在愤怒的灾民发现，一刀杀之。灾民遂涌入府狱，将舒承宗救出。灾民禀明实情，说知县无道，丧尽天良，逼得灾民无法过活，因此将其痛杀，众人并无造反之意，请将军做主。舒承宗闻言，理顺事件关节，便安排灾民等候，自己骑马而去，为民请命。

是时，朝廷已命镇国将军、大同副总兵、内阁首辅高拱之侄高鏖，另着兵部右侍郎吴桂芳为督军，会同凤翔府、汉中府守兵，戡乱平叛。

却见舒承宗只身一人，飞驰凤翔府，觐见高鏖。舒承宗将民乱一事的前因后果着实禀明。然而，高鏖并不相信，当即率军进击略阳，不料大败而归。高鏖气愤之中，假命舒承宗前往招抚。待灾民缴械归顺后，反将舒承宗及灾民一并抓捕。同时命手下准备刑场，欲将舒承宗和灾民一并剿杀。

在狱中，舒承宗回顾往事，只觉得前途浩渺，仕途难料，两次为人解困皆入狱。回思恩师杨慎“顺应人性天时之运，为上策矣。天地浩浩乎，人人皆可求其所欲，不可违也”一席话，恍然大悟，再看宦海，只作浮云。

就在这时，吴桂芳回到了京城，向惠帝禀明了实情。明穆宗闻后大怒，遂命宰辅张居正提拟圣旨，特赦了舒承宗及略阳灾民，并促其耕织，保其温饱。

于是，舒承宗寻得义兄魏长清家眷及江陵酒坊的伙计若干人返回泸州，致力兴办酒业，振兴桑梓。

回到泸州后，舒承宗全心研习酿酒之技。开设了泸州历史上第一个规模酿造的“前店后厂”式酒坊“舒聚源”坊。取名“舒聚源”，意为人源（缘）、酒源、财源滚滚汇聚于此地。

舒承宗广罗曲药，以“龙泉井”清洌甘甜之泉水酿酒，探索出“醅糟入窖、固态发酵、酯化老熟、泥窖生香”的整套大曲酒工艺技术，使浓香型大曲酒的酿制进入“大成”阶段。

又破除原有小窖，寻得软腻生香的五渡溪珍品黄泥，新造大窖四口，整理天然藏酒洞，形成四季“恒温恒湿”的最佳储酒环境。以长年衍息的微生物之天然神奇，使酒酿于灵窖之中而生发无穷活力，酝酿出香醇第一的“舒聚源”酒。

这“舒聚源”酒，也就是后来驰名天下的泸州老窖的前身。

“舒聚源”酒品质超群，行销四处。“舒聚源”名气愈大，规模也不断扩大。加之舒承宗不存私念，将自己酿酒技艺和秘方公之于众，指点于当地其它酒坊，因此江阳一带，酒业兴隆，世象繁华。百姓有事可做，尽皆安居乐业，纲常得兴。真可谓是富庶一方，造福百姓。

想这舒承宗提笔能文，上马能武，既通酿酒之术，又兼实业管理之才，实在是凤毛麟角般非同凡响的人物，真不愧为国窖的始祖！其仁、义、勇、善之厚德大行令人敬仰，也可谓为青史流芳！

这“舒聚源”酒数百年来虽几经易名，但世代相传。数百年后，又以泸州老窖之名再振雄风：

泸州老窖酒1915年获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金奖；1952年在中国首届评酒会上被确定为浓香型白酒的典型代表,与茅台、西凤、汾酒一道被评为中国最古老的“四大名酒”；多年来蝉联“中国名酒”称号，又被称为“浓香鼻祖、酒中泰斗”；其酿造工艺酒质特点、香味风格，成为浓香型白酒的生产标准和检验标准（故浓香型白酒又称“泸型酒”）；“泸州老窖”品牌被商务部命名为“中华老字号”；其酒品在海内外所获奖项更是举不胜举，早已形成引领“浓香天下”的市场格局；不可复制、口传心授400多年的泸州老窖传统酿造技艺已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1573国宝窖池群”440多年来从未间断使用，成为公认的全国重点保护的“活文物”，被誉为“中国第一窖”。

“老名酒、老产地、老工艺、老窖池、老洞藏、老味道”成为泸州老窖酒饮誉四海之难得的核心要素。就此而言，我们可以品味到的，何止是酒？怕是最古老、最醇正、最精华的两千年酒中岁月和人生百味！

岁月可逝，精魂致远，回首数百年，言及舒承宗其人其酒，仍不由诸般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