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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往事难随风

作者:团禧 | 发布时间 | 2016-06-21 | 字数:3616

乐群路别墅区,1032号。

“这是上个季度华中地区三家分公司的财务总表,请董事长过目。”

说话的是仁逸集团财务总监程绍荣,原在美国进修,“海龟”一枚。八年前回国后便被聘入公司。年轻有为,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六岁,英俊的脸上散发着成熟稳重的魅力。同事眼中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入职后职位一路飙升,从未出过一丝纰漏,深得董事长及各大股东喜爱。

程绍荣恭恭敬敬地把报表呈到被称作董事长的人面前,一双苍老的手翻开了文件。仁逸集团董事长任逸丰,今年已有六十九岁,持有集团50%以上的股份,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嗯,放下吧。筑梦基金的各项事宜一定要妥善处理,咳咳,咳咳咳……”

“是,我知道了,您喝口水,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嗯……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公司吧。”

“是。”

要回公司的程绍荣在门口遇到了夏之晟。

“夏医师?”程绍荣看着夏之晟无精打采地闷头走来,笑着叫了他一声。

“啊?”夏之晟先是一愣,待看清是谁后便赶忙问好:“程总监。”

“夏医师也要注意休息,看你气色不大好,照顾董事长辛苦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哪里,不辛苦,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多谢关心,您慢走。”

送走了程绍荣,夏之晟边走边想,一声叹息,他能说自己如此全是因为缺觉吗?半夜三更去警局接那丫头,再把她送回家,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晚上没睡,早上四点才到家,打了个盹,现在又赶过来。

“董事长,我来给您送药了。”

夏之晟把药交给保姆,吩咐道:“这个盒里是配好的药,每隔八小时服用一包。这个针是突然发病的特殊情况时才需要打的,一针如果没有效果可以再追加一针,镇定之后马上送去医院。”

“是。”保姆把药整理收好以后便离开了。

“那死丫头是怎么回事?!”任逸丰提到她时眉头不禁一皱。

早上听保姆说,是昨天半夜被夏医师送回来的,喝得烂醉如泥,到现在屋里还没动静。都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一阵沉默。

大抵是从夏之晟十几岁开始,他听到过的大家对安意的各种抱怨简直是数不胜数。原来还支支吾吾地帮她圆,久而久之,沉默代替所有,他这样性子的人都厌了,可大家还是不厌其烦地抓着安意不放。

“唉,老糊涂了,忘了你这小子跟她是一伙儿的,问也是白问!算了,你一会儿去看看她吧。”叹息着摇了摇头道。

“您千万别生气,我这就去看看她。”夏之晟嘴角微扬。

说罢,起身欲走,他刚转过身,就听任逸丰苍老且疲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之晟啊,我们安意,小孩子脾气。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永远都会跟她一伙儿吧?”

夏之晟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对,我永远,都跟她一伙儿……”轻飘飘的一串文字从他嘴里溢出,却无比坚定。

夏之晟永远都跟尹安意一伙儿的。

二楼的尽头。

“叮咚。”

“安意?醒了么?”夏之晟轻敲着防盗门。

“自、己、进、来!”

软软的,却中气十足略带气恼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他的耳朵里,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然是如此满足。

任家的别墅很大,前庭后院,花房喷泉。地下车库,两层楼,二楼一侧带阁楼。一楼多用于会客用餐跟办公休闲,二楼是卧室。

十三年前,格局有了新的变化。

那一年,发生了一次大事故。尹安意的母亲因此去世,她也在医院昏迷了一年。回来后,她死活不肯再住进二楼,自己一个人搬到阁楼。许是阁楼太过狭窄,几番改装,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当年的阁楼被改成了一小层楼,是与下面两层分隔开的一片独立空间。一室一厅一卫,卧室隔出一间书房,从客厅的阳台出去就是一片小天台。

毕竟是私拆建筑所以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得不说,这一小块儿地方着实体现出设计者的独具匠心,俨然成了她的世外桃源。

作为同伙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密码呢。

‘嘀嘀滴滴,咔。'

门开了。

一进门就是楼梯,四十五度角斜向上延伸。没有繁琐复杂的装饰,阳光穿过落地窗在空气中流淌,整间房子都透着清新自然的气息。

夏之晟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放入冰箱后,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屋子。打包好垃圾正想要拿出去,一回身就看见尹安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要我说多少遍,不用你做这些,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你很闲吗?”说完送他一记白眼,转身踢踢踏踏地回到了客厅,一下子倒在沙发上,顺手拿起他带来的早餐开吃。

“别躺着吃东西,对胃不好。”夏之晟把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自己蹲在她旁边。

“让我看看你的腿,还疼么?呀!你自己看!这儿、还有这儿都淤青了!”

“大惊小怪,磕磕碰碰得当然会青。”

“你就不能小心一点?!昨晚我听那个大堂经理简单说了一些,太危险了!当时要是没有人出手救你,你现在……你……喂!你有在听么?以后!你不许晚上一个人去那儿!”

夏之晟出了奇地板起脸,瞪向尹安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尹安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禁诧异。

莫不是眼花,绵羊晟在我面前何时敢如此放肆,还对我吹胡子瞪眼?世事果真变换无常。

“咩……”

“……你,你这是干嘛?”

这回换他愣住。

安意为什么要冲我叫?还是羊叫?天啊!难道是昨天还摔坏了脑子!?

柔和的阳光撒在她身上,逆光而望,仿佛是她正闪着一层层的光晕。睫毛弯弯,随着每一次地眨眼而微微颤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就像是要将你吸入她的眼里,吸入她的心里。

四目相对,静谧过后,夏之晟首先败下阵来。他低下头,再抬头时,脸上的微红也不曾退去。

“呃,那个张秘书,她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手机关机,要我问你今天可不可以去一趟工厂,有一批器械要出厂。”

“你替我去吧,我头疼不想去,OK?就这么决定啦。我去洗个澡,走得时候记得锁门啊!”

尹安意赶紧逃跑,她可不想大老远地去那个什么乌烟瘴气的破工厂。公司那么多职位,老爷子偏偏指给她做这个,说是让她学习。美其名曰称为生产总监,但她觉着她就是一工厂厂长,还是没实权的那种,很多事情根本做不了主。

仁逸当初还只是一个小工厂,主要制作和加工各种器械,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然是拥有过千亿资产,数家分公司的大型集团。不仅如此,仁逸还同各大公司保持合作关系,所涉猎的投资也十分广泛。

尹安意今天需要去的正是当初那个小工厂。虽说是和总公司有着同样地位的总厂,但是它的规模却远不如后建的其他工厂。她一想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好歹她也是从六岁上小学开始便接受金融和管理等相关教育,十七年苦读最终获得名校经济学硕士学位的高学历人才……怎么就看上摊子了呢,还是一破烂摊子!

一小时后,尹安意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在客厅被他外公堵个正着。

“要去哪儿?”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一派威严地问道。

“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说罢抬脚就要走。

“站住!”

一声大喝,安意停了下来,不耐烦地回头。

“明天是你外婆和舅舅的祭日,明天上午一起去扫墓。”

“外婆?舅舅?”尹安意低头一声轻笑。“我外婆的祭日不是明天。明天,是您二夫人和小儿子的祭日,我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

“你给我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的夫人不是你的外婆,我的儿子不是你的舅舅吗?!你说得这是什么混账话!从来都对家里人漠不关心,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从昨天到现在这股火一直都在压着,此刻终于爆发了。任逸丰气地站了起来,指着她骂道。

“漠不关心……呵!我妈的祭日,可没见您这么上心啊,难道妈她,不是外公的女儿吗?为什么会突然生病出了那样的事故?为什么之后草草了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还是疑惑得很啊!如果不是我经常出现在眼前,您是不是已经忘了您曾经还有一个女儿啊。”

“所以明天,我没空。”

搁下最后这句话,尹安意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身后传来保姆的惊呼,她与闻声从厨房赶来的黎雅茹撞在了一起。

“安意!你没听到你外公他犯病了吗?!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掉?!”

“既然如此,黎秘书怎么还不快去献殷勤啊。”

她实在不想去理会,左心房隐隐作痛。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国庆节的前一天,学校中午就放假了,妈妈亲自来接她回家。车开到一半,妈妈就有些不对劲了。双眼迷离,像是一眨眼就能睡着一样,她试图喊醒妈妈,甚至用她的小手拍打,妈妈仍然无动于衷,反而真的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时的尹安意吓坏了,叫不醒的妈妈,解不开的安全带,她挣扎哭喊,却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车与一辆大货车迎面相撞……

在那之后,是一年的沉睡。

醒来时,没有妈妈,没有外公,没有那些个所谓的家人。偏过头,看见一旁塌上睡着了的夏之晟,眼泪不由滑落。

那一刻,她心如刀割。

就这样离开吧,离开这个让我没法呼吸的家!

任逸丰的怒气终于被一剂强效药所平息。尹安意甩手走人,独留黎雅茹忙里忙外。黎雅茹疲倦地坐下,看看表已是黄昏,她闭上眼,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每次都是这样!

尹安意惹出来的麻烦事,她黎雅茹要来收拾残局。她早就不是什么黎秘书了,她也是这家的一份子,是她尹安意尹大小姐的舅妈。

还要爬到多高,才能不被看扁。

费尽心思进了这家大门,谁能懂她一步一步的艰辛。老天不负,他先走一步,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苦。

没错,就像这样,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过去如此,未来更是如此,她黎雅茹从来都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曾经她受过的冷嘲热讽和指指点点,所有的不公,所有的委屈……

慢慢来,不着急。总有一天,她全部都会一个一个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