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必须抉择
少女的神情充满着仇恨与痛恶，她的魔法在这种情绪之下也更加剧烈。
龙张开大嘴朝贴在山壁上的帝特撞去，骨质构成的利齿划破他的脸，一下、又一下，持续不间断的撞击让祭坛所在的山开始解体，部分阶梯和柱子滚落至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帝特的身体深深嵌进了岩石山壁之中，身上的骨头被撞得粉碎，面目全非的脸是四溅的血丝，从他的口袋掉出了一个沾有血迹的小布块。
纳奥米认得那个布料是安德烈的围巾，她伸手打开，一颗鲜红的眼珠就静静地躺在里头。将它捡起、收进口袋之中。
“怎么，结束了？”在一旁看好戏的泰伦尼没趣地说，“那家伙还没死。”
“我的气也消了……不需要杀死他，”纳奥米别过头去，不忍看帝特身上的伤。
“那还真是糟糕耶……”
下一秒，诗人手中喷出一条钢索，直直插入了对方的胸口。
纳奥米连尖叫或阻止都来不及，只见帝特双眼瞠大、口中似乎喃喃说了些什么，接着四肢一软，一动也不动地闭上双眼。
钢索不止穿透帝特的心脏，在纳奥米身后，脊髓、脑干及头顶的地方共有二十条钢索对准着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泰伦尼走近纳奥米身边，将手伸入口袋、拿出那一颗鲜红色的眼珠，在她耳边低喃：
“把你的眼睛塞回去，要见神总不能脏脏兮兮的进去吧？”
冷颤。
泰伦尼究竟杀害了多少同伴、掠夺了多少个魔术士的能力？想必巫医大人也凶多吉少了……纳奥米这才发现自己铸成大错了。
脑海中浮现当年离开龙之谷前，和帝特的对话：
“要离开了吗？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和你一起离开。”
年幼的纳奥米目中擒着泪水，瞪着对方。
“我恨这个鬼地方，我讨厌你们所有人，死都不要再回来、再踏进这个地方，不，我要笑着回来看你们所有人哭。”
幼小的自己搞不太清楚恨的意义，但胸口却能深刻感受到巨大的悲伤。失去父母后，自己连最后的栖身之所也要失去了。
帝特伸出手想轻抚纳奥米的头，却因她脸上强烈的神情而止住了。
“其实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们必须这样相互仇视呢？尽管家族里的人不认同你，但我对你……”
连接成串的泪水就像头顶上的倾盆大雨，纳奥米的心也在哭泣。
是啊，为什么我们非得走道相互对立、兵戎相交的地步呢？但既使她再怎么后悔，对方却永远地离开她了。“接连的地震让龙之谷的地层松动，已经有多处陷落了。看来这地方已经无法住人……必须赶紧将大家撤离。”
培迪看着逐渐倾毁的故乡，面有难色，克劳福特知道他们心中正在犹豫──昔日的好友和重要的族人，两边都无法放弃却必须抉择。
“我一定会将那家伙带回来，你们安心去吧。”
培迪愣了一下，溼润的双眼中是复杂的情感，她挣扎了一会儿，也只能做出选择。
“……拜托你了。”
“我们将大家疏散完后就会去找你们。”阿蜜莉回头说。
“说是这样说，但我要去哪里找那家伙？”看着大家离去的背影，克劳福特苦思。
突然一阵天摇地动，他整个人趴到了地上，下意识地往天空一看，只见原本积聚的厚重云层开始逐渐散去，雾蒙蒙的天空透下一层又一层的亮光。
“……雨，终于停了。”克劳福特看着天空，心中满是惆怅。
“你在感叹个什么屁啊！”震耳欲聋的声音猛然响起，几乎没把少年震聋。
“什、什么？”
紧张地四处张望，但附近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
“好不容易联络上你，不要一开始就耍笨好不好？”
克劳福特发现声源处来自身后那把透明的剑。
“因为魔法屏障被解除，我才能不受干扰地和你对话。不过你也真够迟钝……一直要到‘茧’完全解除才注意到我……”
一阵阴影覆上剑身，只见克劳福特将脚移到了剑上，随时都会踩下去。
“呜哇哇……你干什么？没礼貌！不要踩我的脸啊……”
“原来你还懂得什么叫做礼貌，那你应该也听过‘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句话？”克劳福特冷冷地说。
“嗯哼嗯哼……你难道不想去救你朋友吗？那个漂亮的小妞。”
“你知道她人在哪？”克劳福特十分惊讶。
“能解除魔法屏障的，也只有那个地方了。”顿了顿，“还有不要一直你你你──这样叫，愚民们称本大爷为黑白之刃，反映真实的剑，阿西娜可是曾经用我来斩杀恶魔，在历史上我也是个响叮当的武器。”
见着克劳福特没有答话，他又催促了几声。
“喂，给点反应好不好？这样我没台阶下啊！”
“有一天自己的剑突然说话了，而且还罗哩吧嗦个没完，你觉得我该做何反应？”
“哼，你现在瞧不起我没关系，到时候你就会哭着求我了。我可是跟在龙神身边的太古兵器！”
“……那为什么会跑到我手里？”
好像打从记忆以来，这把剑就一直跟在克劳福特身边了。他和龙神又是？
黑白之刃沉默了一会儿。
“换个话题吧。你不觉得天空挺美的？”
克劳福特举起剑准备往地上一砸，惹得黑白之刃哇哇大叫。
“因为龙神寄宿在你身体里面啦！”黑白之刃一声大喊。
“龙神眼睁睁看着这片土地逐渐变质却无力改变，所以寄宿到了还是婴儿的你的体内。顺着河一路流出了龙之谷，希望藉着在人类世界长大、亲自和人类相处过的龙族子孙，能带给龙族一线生机、给予他们改变的契机。”
“真是差劲的神。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仍不肯亲自面对我？我应该有权力做出这样的要求吧？”克劳福特低头，紧握的双手不住颤抖，“既然是神，阻止这一切是她的责任吧？她有那个能力吧？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造成这么多的牺牲，为什么还让我们遭遇到如此痛苦的一切……”克劳福特艰难地吞下满腹的疑惑与心痛。
铃声轻轻迴荡在耳际，克劳福特的胸口发出微弱的亮光飘落至地上，亮光散去，一只瘦小的蜥蜴出现在他的面前，背上有小小的翅膀。
“唉呀，你把龙神逼出来了。因为她的力量还很虚弱，所以只能以这样的形态和你见面。”黑白之刃晃了晃剑身。
“你刚刚的话，对神实在有点不公平，神并不是万能的，她的力量取决于人们的信仰及整个环境的样貌。你想，龙之谷变成这副德性，神还嚣张的起来吗？”
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龙族子民把神挂在嘴边，只知道一昧的献上祭品，但打从心底真正相信有神的人又有多少？尤其是年轻的死小鬼们……”
蜥蜴跳上克劳福特的肩头，“哔──哔──”叫了几声。
“神说，对于纳奥米当时发生的事她无能为力，感到很抱歉。辉雅的行为给封闭的龙族改变的契机，她为她感到骄傲与不舍。”
“道歉的话，请神自己和纳奥米说吧。现在我们该去哪里？”纳奥米被压到了墙边，紧扣住咽喉的手指让双脚悬空的她无法呼吸，不停干呕。
“你不是想要报复龙族吗？现在正是大好的机会不是？”泰伦尼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
“每个人都会……和自己的家人吵架，”纳奥米感到晕眩，“但又有谁……会真的杀了自己的父母，就为了一小包甘味虾球？”
“这样啊，”泰伦尼显得有些失望，“那如果两包甘味虾球呢？”
轻轻一挥，只见从地上窜出一只岩石手臂，似乎将一个人握在掌心之中，一个褐发的人类女孩，年纪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小个两、三岁。
“她叫米西娅，是克劳福特从前的小情人。如果你和她同时身陷险境，你觉得克劳福特会选择救谁？不过你终究是会被抛弃的。”
对方蓝色的眼映着纳奥米惊恐的脸。
“不管是你的父母、还是同文同种的族人，就连人类都要通缉追捕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矛盾、旧世界容不下你。要赌赌看吗？”
泰伦尼的嘴角上扬，露出让人发毛的笑。
“我打赌，克劳福特终究会弃你而去。”
依照黑白之刃的指示朝山顶前进，沿途经过几间茅屋和房舍，里头都已经空无一人。山道持续倾毁崩坏，整座龙之谷地震不断，巨石不时从头顶砸下。来道祭坛的路口，只见一旁的山壁上有个大洞，地上有血迹却没有尸体。这里应该发生过战斗。
通往祭坛的阶梯毁损了一大半，下头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宣告着眼前是一条不归路，一去就回不来了。
“小子，现在回头还来的及。”黑白之刃揶揄道。
“说什么傻话，有个傻瓜正等着我去接她。”
深吸一口气，克劳福特一股作气拔足狂奔，准备用最短的时间通过此地。脚下的阶梯十分脆弱，底下的基座早被震得支离破碎，承受不了少年的体重开始整个崩毁，还有五步就到祭坛的入口，但脚下却突然失去重心，克劳福特往后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