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疯子
她的身形像是一颗巨大的肉瘤、夹杂着烂泥，上头插满鲜红色的疏导管和机械零件，金属手臂不断挥舞着，击毁、破坏王城内的一切，肉瘤里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好恶……这次又是什么东西？”泰伦尼一阵反胃。
“不需要知道，我们的任务是将卡蜜拉送至王宫。”
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阴寒的笑意打断了众人的对话。
“那么很遗憾，你们大概就只能到这儿了。因为很快地，你们就要成为这块土地的肥料了……做为我全新宫殿的地基。”
一名男人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色的外袍曳至地上，服装几尽奢华：纯金丝线缝制，布料是用百年吐一次丝的冰心蚕制成，再以珠宝钻石做装饰，龙的皮与骨做成的腰带垂挂在腰间。
他的外表顶多三十余岁，但头上与脸上的毛发却早已花白，双眼凹陷且布满血丝，近乎狂乱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吓人。
“你们这些低下卑微的贱民，在死时还能有这番贡献，应该觉得很荣耀吧？”
男人说话的同时，怪物一面用手将尸体摔砸、拉扯，一面将尸块扔入肉瘤中的火焰中，看起来颇有清道夫的模样。克劳福特突然发现骷髏兵全不见了。
“哥……哥……”
卡蜜拉浑身冰冷、不停颤抖着，从喉头挤出了一丝声响，小时候可怕的记忆全涌上心头；被杀害的女侍，她们丰满白嫩的年轻身躯被鲁道夫用尖刀划开，带着皇冠的少年一边吸允着对方身上涌出的鲜血，一边露出狰狞的笑……
“你这疯子……这些人全是你杀的吗？”克劳福特声嘶力竭地怒吼。
面对少年的谴责，鲁道夫却只是轻轻地耸肩，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召唤兽饿了我也没办法啊，”他用看着宠物般溺爱的眼神，望着身后诡异的肉瘤怪物，“只有这孩子真正了解我想要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这怪物是召唤兽？”克劳福特不敢置信，“少骗人了！召唤兽可是……”
“是魔法，我当然知道！”鲁道夫的声音十分不耐烦，“这可是龙族送给本人的礼物……一个邪恶恐怖的地狱兽。”
“龙族的人……那个人是纳奥米吗？”
泰伦尼颤抖地说出心中的疑惑，他的话让卡蜜拉惊恐万分，克劳福特看向诗人的眼神则充满了愤怒与责备。
鲁道夫的嘴角上扬，心中兴奋与喜悦的情绪不断扩大，玩味着对方脸上绝望的神色。
“很遗憾，看来你们被同伴给舍弃了。”
克劳福特转过身来瞪视着鲁道夫，赤色的双眼彷彿要喷出火。
“谁有办法召唤出这样的东西，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当初龙族的人主动和我接洽，我还吓了一跳。”鲁道夫两手一摊，“但若不是龙族泄漏了你们的行踪给我，我还不晓得玫瑰骑士正策划叛变呢！”
男人阴寒的目光投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没想到你竟然想把我拉下来，这些年来你胆子也变大了嘛……”
“你的意思是纳奥米她……背叛了我们吗？”泰伦尼颤抖的声音像是在哭泣。
“胡说！她一路陪伴着我到这儿，说会支持着我……”卡蜜拉即使不想相信，但声音仍有些动摇。
毕竟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强迫他们不得不正视。
卡蜜拉眼里带着泪光、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克劳福特，少年低头不语；说鲁道夫的话完全没有影响是骗人的，但……“我相信她，”克劳福特举起了透明的剑，“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不需要由你来告诉我，我会自己去问那家伙。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打倒你、把你拉下台罢了。”
鲁道夫顺了顺胡子，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没趣地啐了一声。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聊的同伴游戏。什么信任、相信，一切都是狗屁！”
一声怒号，他身后怪物全身上下的金属手臂瞬间齐发，克劳福特挥舞剑刃疲于抵挡，火花四溅，泰伦尼则护着卡蜜拉躲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是一般的敌人，运用从前的战斗经验应该可以找出对方的弱点，但面对这只来自地狱的召唤兽……
一个闪神，手臂先是攫住少年的喉颈与四肢，接着更多的手臂一拥而上，他的全身被团团綑住、高举至空中。
“福特哥！”
卡蜜拉尖叫，泰伦尼及时拉住了想要冲出去的女孩。
“如果你死在这里，那所有人的努力就白费了！”诗人用力摇晃着对方，“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相信他身为龙族人、潜藏的力量。……”
克劳福特全身受到挤压，好像骨头要被活活捏碎，眼珠和内脏似乎随时会从眼眶中迸出来……紧扣住咽喉的手让他无法呼吸，身体的所有孔隙似乎都要被榨出汁了，耳边可以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脑海中浮现自己被压扁、内脏与身体爆开的恐怖画面，他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我就要死了吗？带着遗憾、带着未解开的身世之谜……”
他很想很想到龙之谷看看啊！那个梦寐以求的家，从未想过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个故乡。在苏醒绿城的日子彷彿是一场恶梦，好不容易从梦中甦醒，好不容易能获得自由，他还有很多事想做……
胸中一阵苦涩、酸楚，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千头万绪，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克劳福特使尽全身的气力，仰着头悲慟哭号；一股力量源源不绝从心底涌出，全身好像在沸腾，很热……很热……皮肤好像都要融化了……
原本蹲在岩石后面的泰伦尼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克劳福特的身体在燃烧，全身冒出艳红的炙热火焰，包覆在火中的少年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来自地狱的召唤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看起来十分愤怒，扭动着身子、全身的金属手臂瞬间蜷缩起来，那团包覆着克劳福特的火焰就这样跌落到了地上。
卡蜜拉摇晃着泰伦尼歇斯底里地叫着，“他烧起来了啊！”
诗人呆立原地，身体被女孩拉扯几乎站不住脚，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剧烈，火柱直冲天际，将原本被厚重云层积聚的天空烧出一个大洞，久违的阳光便从天空的那道缺口投射而下，一道、两道……如同洒下金粉般，瀰漫着烟硝与死亡气息的战场静静被阳光包覆，就像神用她慈爱的手给予这块土地一丝怜悯与安慰。
火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燃烧着克劳福特身躯的火焰……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火焰从克劳福特的身上窜出、最后又回到了他的体内，原本佇立于烈焰之中的少年完好无缺。
看着自己还有几点火苗的双手，克劳福特听到了声音──赤色的眼瞳瞪视着眼前巨大的召唤兽与鲁道夫。
“这次，轮到我反击了。”
少年露出充满自信的笑，从他手中喷出数道火舌和召唤兽展开战斗：无数只金属手臂朝克劳福特袭击而去，火焰迅速缠绕，将手臂一个个吞噬、化为灰烬，手臂再生的速度和火焰攻击的速度形成拉锯战，许多只烧成焦炭的手臂纷纷从天而降。渐渐地，手臂的数目越来越少，接连不断的大火攻势似乎对她造成了损害。
“浑蛋，在做什么啊！赶快把他们给杀掉啊！”鲁道夫在一旁痛骂，频频对召唤兽拳打脚踢。
“遵……命……”
诡异的回声彷彿从肉瘤的内部传出，一种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声音，模糊、颤抖，一只手臂倏地将鲁道夫卷起，所有人感到一阵错愕。
“干什么？我可是祢的主人啊！”男人也查觉到事态不对劲，惊恐地拼命挣扎。
“完成……任务……”
下一秒，手臂就将鲁道夫扔进了她的体内，里头来自地狱的业火贪婪地啃蚀着他的身体，凄厉的叫声随着整个人被完全吞噬而消失了，只剩哀嚎声空然迴荡在耳际。
眼前的这名召唤兽忠实地听从主人的指示：消灭敌人。为此，她必须补充能量来壮大自己，因而将鲁道夫当做燃料、食物……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肉瘤喷出了火焰，原本被烧断了的金属手臂再度重生，模样像是昆虫多节的足部，上头附有硬甲与尖刺，看起来更难对付了。
火焰被收回了克劳福特手中，下一秒，他手中的水晶剑刃便缠上烈焰，一把长达数尺的火之刃出现在众人面前。
崭新的力量让克劳福特的心中一阵兴奋与激动，他感觉自己体内有股强大的能量不断涌现，现在的自己似乎什么都办得到。巨大尖锐的手臂朝少年挥舞而去，火之刃与之相击、冲击力让克劳福特的手一阵颤抖，火焰残留在召唤兽的硬甲上，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利甲削过他的脸侧。
观察着怪物的动作，身体笨重而无法迅速移动，多枝节的手臂上覆有硬甲……关节处应该比其他部位来的脆弱。判断完情势之后少年展开行动。
克劳福特纵身一跃，在空中翻转躲开攻击后朝关节处狠狠砍下──斩断的手臂露出粉色的缺口，火焰像是找到新的猎物般一拥而上，烧焦与腐臭味扑鼻而来，召唤兽痛苦地扭动着抽回所有的强化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