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守护之血
黑影迅速掠过众人身边，一大群身上夹带腐肉的骷髏纷纷从土里、从身后冒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彷彿永无止尽般，他们细如枯柴的手钳住士兵们的咽喉，用嘴啃咬、撕扯着活人，大啖生肉与人血，恐怖的人间炼狱在眼前上演。
士兵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用手中的剑与武器击倒面前的骷髏人，但从地下却又涌出更多；恶灵们没有喉咙，但从他们空荡荡的身驱里却不断发出如地鸣般的呻吟与哀嚎，光是声音就让人战力全失、不寒而慄。
转瞬之间，佇立在战场上的活人已经少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士兵不是逃跑，就是倒在地上发抖。
喧嚣着、怒号着，充满震撼的荒野上只剩残破衰败的景象，一具具倒卧血泊中不完整的尸体、尸块散落在脚边，由吵闹到寂静、由生到死，改变之神速让人不由得一阵冷颤……
原本被团团包围在敌阵之中，但现在仍直挺站立着的只剩他们了。
“这……是怎么………”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泰伦尼的脑袋无法思考。
看着这些从地狱中爬起的恶鬼、一个个吞噬着敌人的骷髏大军，不知道为什么，克劳福特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是纳奥米。
阿蜜莉的话迴荡在耳际……可怕魔法的黑术士、力量的反扑……
要召唤出如此壮盛的地狱大军，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一想到此，少年不禁感到有些哀戚。这才是纳奥米真正的力量吧？迅速掠过战场的亡灵，带着恶意与仇恨的死者……
纳奥米看起来一向积极乐观，甚至可以说开朗到有点烦人，但她所施展的法术却是如此沉重而恐怖。
突然有个感觉，他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那名少女，真正的她隐藏在刻意伪装的面具底下。
一个头骨上卡着镰刀的骷髏摇摇晃晃地步了过来，下顎已经不见了，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又大又深的窟窿，细长的腿骨上挂着发黑萎缩的肠子，朝着克劳福特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哇呜──！”哀嚎一声，泰伦尼用手捣住口鼻停止呼吸。
只见骷髏头越走越近，甚至将脸凑到了克劳福特面前，受到诗人的影响，克劳福特也赶紧停止呼吸。直到骷髏头似乎对他们失去了兴趣而离开。
“那个……福特哥，”卡蜜拉轻轻拉着少年的衣角，“我们不会攻击的，因为我们喝过了纳奥米姐的血，还记得吗？”
克劳福特突然想起，出发前的那顿早餐，就在大家吃着谷物面包、乳酪和烟熏火猪腿时，少女突然拿出小酒杯，里头装着鲜红色的液体。
她将饮料递给克劳福特、泰伦尼和卡蜜拉三人，希伯来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红色饮品一饮而尽。卡蜜拉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喝下去之后不停地灌着牛奶。
看着她们迅速将饮料喝尽，另外两位男士不疑有它，脑海中第一个想法是：应该是葡萄酒之类的吧。
液体滑入口中，一股铁锈般的浓重腥味和原本预料的味道实在相差太远，让两人反应不及。要吐出来也不是、只能让血液顺着食道滑进胃里，一阵恶心，让人摸不着头绪。
“这……是血啊！”泰伦尼首先发出哀嚎。
“是我的血喔，不用担心，里面加了糖了。”纳奥米露出俏皮的表情说。
泰伦尼和克劳福特一阵困窘。……这么说，现在是纳奥米的血液在保护他们了。克劳福特等人迅速通过战场，在没有遭受任何阻挠之下通过城门，来到了人类帝国的王城──巴布亚克。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但为什么克劳福特的心还是那么的不安……
王城里处处是残破的景象，倾毁的屋舍、燃烧的街角，还有成堆的尸体倒卧在路旁，有帝国的士兵、也有玫瑰骑士团的人，还有被无辜波及的居民，身上插满了武器与兵刃、躯体残缺而不完整。
但更多的是烧成焦炭、活活被烧死的尸体，还有一群倒卧的残缺尸体，脸上或狰狞或惊恐，整座王城弥漫着一股让人胆寒的瘴气。
瀰漫的烟尘让人看不清眼前的道路，似乎随时都会有敌人从一旁发疯似地冲出来。
卡蜜拉害怕地贴在克劳福特身后，她实在不能相信自己从前居住的地方，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只能用面目全非来形容，家毁了、彷彿回忆也消失了……
虽然心情惊惧，但她仍仔细看着王城的模样，把陷入战争中的王城和死去的人一一记在脑海里。
因为皇室的斗争而牺牲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卡蜜拉打从心底感到罪恶，但登上王位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因为她知道如果让兄长登上王位，那后果肯定更加不受控制，会有更多的民众受苦。
尽管她不懂得如何成为一位像父亲一样威风凛凛的王者，但她有担起这个责任的觉悟。
克劳福特沉重地看着残缺的尸骸，从骷髏兵出现后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有必要如此赶尽杀绝吗？少女的魔法让这场战役瞬间变成了屠杀，为什么连无辜的平民百姓也一併歼灭？她怎么下的了手……他们所做的事真的是对的吗？他们所走的道路没有歪斜吗？
少年有些动摇。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国王？”
小小的脸庞扬起，走在她前方的少年问道。
“和纳奥米刚开始流浪的那几年，我们每天都睡在荒郊野岭中，”苍白的脸蛋绽放羞涩的笑容，“置身于旷野中，身边被许多许多声音环绕，有野兽也有猛禽……我很害怕，那个时候，她给我看了世界上最美的景致……”
“就快到罗，还不能睁开眼喔！”纳奥米牵着对方的手兴奋地说。
卡蜜拉紧紧闭上双眼，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岩石地，通常夜里都是她们休息的时间，因为等天亮又必须赶紧上路。她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以免留下踪迹。
毕竟，她们是在逃难，但纳奥米却又总是不让她觉得是在逃跑，彷彿只是从王城出趟远门。
“到了，这里可是我的私房景点，”纳奥米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放开了对方的手，“要有心理准备喔，不然可是会被吓到腿软……”
卡蜜拉缓缓睁开双眼，她们正站在一处悬崖边，眼前正对着的是一大片海与天相连接的景致。
漆黑的天幕上挂满星点，将整片天空点亮，大大小小的星点好近好近，似乎伸出手就可以握在掌心中，又像是随时会一颗颗从天空砸下。
夜晚的海水看起来一片深沉而宁静，星星映照在水面上，彷彿是从天上坠入水中似的，在水中摇晃着、持续地散发自己的光芒。
黑暗与光明彼此依偎、相互掩映，延绵自遥远的彼端。
卡蜜拉看着这片景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夜晚的凉风如水般沁凉，轻轻吻过面庞。她从来没看过这么让人震撼的风景，好美……让人舍不得眨眼。
“不管多漆黑的地方，都一定会有亮光。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纳奥米骄傲地看着这片壮阔的景色。
“父亲说这里叫云巔高原，小时候他常带我到这儿来，和我说了许多关于爱、勇气、信念等等的人生哲理，他说这里是距离神最近的地方，只要对着这片星之镜诚心祈祷，愿望就能实现……但他所坚信的神最后却仍然没有救他。”
眼前的画面让纳奥米无限感伤。
“我生存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看着大家相互猜忌、仇视、伤害，太多的负面情绪充斥着；虽然我不相信神，但我认为这不是世界原本该有的面貌。我的故乡龙之谷没能实现我心中的愿望，但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异色的眼眸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我能向你祈祷吗？”
“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想要回报她的那份期待。一开始仅仅是那样的想法，和玫瑰骑士团的人有接洽之后，必须成为王者这件事变得真实而具体起来，我开始害怕，我想我还没准备好，那时候，纳奥米和这么和我说……”
卡蜜拉闭上眼，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画面与情境，那时的话、徐徐的风、纳奥米脸上的表情历历在目。
‘没有人能强迫你成为什么，但你却可以对自己即将成为的那个人做努力、做调适。如果你真想成为一位王者，那么，就听从自己的心吧。不要管周遭怎么说，有时候听一听自己的声音也是很重要的。然后，如果你下定决心，那我会陪着你一起去完成。……’克劳福特漠然。
“纳奥米姐虽然有时候说话很不正经，但其实很多事她都看在眼里，”女孩淡淡地笑了，“大家在一起时那些幸福的时光、脸上的笑，我想要守护……我想将平静的生活还给人民，这是我想出来的答案，是我想要成为王者的原因。所以……唯有这件事我不能让鲁道夫哥哥。”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原本阴郁的天空突然堕入了黑暗之中，彷彿世界末日骤然来临。
“又是纳奥米的黑魔术吗……？”
克劳福特如此想着，但眼前出现的东西却让所有人瞬间忘了呼吸……一只巨大的怪物如一座山丘般出现在面前，在深色的天空留下更深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