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与雨
对方的表情瞬间和缓下来，她神经质地放声大笑。
“原来是个‘残株’，和你这个杂种配在一起倒刚刚好。”
一阵火辣的触感袭向阿蜜莉的侧脸，无视仍在抽痛的手，纳奥米奋力甩了对方一巴掌。
“你污辱我的父亲我忍下来了，但和初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适当吗？龙族已经迂腐到这种地步了吗？就连同种同血脉的族人都容忍不下了吗？”
纳奥米大口喘气以缓和激动的情绪和身体的疼痛，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听在克劳福特耳里是一头雾水，他既没聋也没傻，那番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
“我是……龙族的人吗？”克劳福特试探性地问，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背对着他的纳奥米像是大势已去般闭上双眼，露出十分苦涩的表情。玩味似地，阿蜜莉的目光在疑惑不安的克劳福特和痛苦的纳奥米脸上来回流转。
“你什么都没告诉他吗？”见到纳奥米艰难的神色，她更加乐不可支，“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没有利用价值之后？还是他死后？再一次把别人当作棋子，还真是你恶质的兴趣啊……”
“不……不是这样……”
细若游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未曾听过的稚嫩语气，只见卡蜜拉涨红着脸、奋力地挤出声音。
“娜娜姐她……她为了我，很努力、很努力呀！你不要欺负她……”
“卡蜜拉……”
公主开口讲话了。因为心理上的因素，让卡蜜拉丧失了语言能力。纳奥米曾发过誓会保护她、成为她的依靠，两人的关系既是朋友、也像姐妹；但不知不觉间，她也长大了，不是说外表的改变，而是在长途奔波流浪的旅途中，卡蜜拉的心也变坚强了。
纳奥米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因此卡蜜拉也告诉自己必须坚强起来。她们两个人在世界上同样孤独，却因为有了彼此而得到依靠与安慰。
心中一阵绞痛，少女感到鼻酸。深怕这份至诚与信赖自己将无以回报。
黑影击向瘦小的女孩将她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碎声。卡蜜拉当场昏死过去，只见阿蜜莉的手中握着一根巴掌大的漆黑骨头。
“低贱的人类，你配和我说话吗？还轮的到你来指责我？”
纳奥米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昏死过去的卡蜜拉，心脏就好像要停了一般，她听见自己向对方嘶吼：
“对方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你想杀了她吗？”
手中紧握着紫色的匕首，少女正准备在身上再添一道伤口，却冷不防被一旁的少年制止了。
“她们是我负责运送的货物，擅自损毁可是要赔偿的。”
纳奥米惊愕地望着身旁的少年，如同以往，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或情绪起伏，但在他身上却似乎起了某些变化……该怎么说，更有活着的感觉。
“你这‘残株’是想挑战我？”阿蜜莉讥讽。
“更正，不是挑战，是教训。”
面对未知的敌人，少年脸上毫无胆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战非赢不可。
“克劳福特，魔术士必须仰赖媒介施展法术，阿蜜莉的媒介就是那根腐败的百年龙骨，只要破坏它阿蜜莉就没戏唱了。我会在一旁辅助你……”
“这是我自己的战斗，你别插手。”
少年态度坚定。从没和魔术士战斗过的克劳福特没问题吗……但如果自己不相信他，又怎么能给对方信心呢？
不管如何担心、或是机会有多渺茫，都不能露出不安的神情，少女硬是将所有的不安及疑惑给燕了下去。一开始不就打定主意要相信他的吗？
“克劳福特，一定要赢。”
“等你们到地狱里再慢慢说个够吧！”
厉声咆哮，阿蜜莉握着手中的龙骨念咒，四周的树影开始晃动、从地上站了起来。克劳福特抽出剑刃在地上刮出火花、向女人冲了过去。
树影摇晃着伸出枝干朝少年攻击，若是一般的武器是无法斩击影子的，因为它本来就是无形的东西；但克劳福特的剑身发出淡淡萤光，神秘的光芒成为消灭黑暗的力量。
以剑护己，少年闪过数道擦过身侧的攻击，向前迈出的步伐丝毫没有犹豫。
阿蜜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五步以内的距离，高举剑刃奋力一挥──女人的脸孔突然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且出现在自己的正下方……
他的脚踝被攫住，应该是无形的影子以不可思议的怪力将他往后一抛，天地在眼前旋转，他以高速向下坠落。……在空中奋力扭转身体，克劳福特勉强在地面上站稳脚步，但脚踝仍因承受了太大的冲击力而刺痛；聚集的黑影越来越多，爬到身上的影子不断撞击着他，感觉就像是被人用粗壮的树干殴打一样，腹部阵阵抽痛让他干呕不止，劈斩黑影却又只是徒然增加敌人，因为它们倒下后仍又站了起来，且数量变得更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个奇妙的想法自脑海中闪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效，但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打定主意，克劳福特往一旁跑去。
“想要逃跑只怕来不及了。”她欣赏着对方临阵脱逃的孬样。
克劳福特灵活地穿梭在树林间，高大的树干在少年身后应声倒下。他竟然劈起树来，树身被接连砍成好几段。
阿蜜莉惊愕地看着做出奇怪举动的少年，不解他现在砍柴是做何用意，但一旁的纳奥米已经扬起了胜利的笑容。
很快地，半径二十公尺内已无半棵树木，也就是说，所有的遮蔽物都已消灭，阿蜜莉没有可以操弄的影子了。像是同时查觉到这点，女人低声啐了一声，连忙往回跑，只要再几步……只要还有影子，不管是夜晚还是白天她都是无敌的……
二十公尺不长，若全速奔跑要不了几秒，但这短短几秒却是分出胜负的关键。魔术士的专长是魔法而不是体能，阿蜜莉很快就被克劳福特赶上，少年挥舞着剑往对方腿上一砍──
“──呜啊──！”
哀嚎声起，阿蜜莉往前一倒，百年龙骨也飞了出去。纳奥米的脚正巧踩住龙骨，将它捡了起来，在手中晃了晃。阿蜜莉的脸因惊骇而扭曲。
“不、不行……”
纳奥米拿出怀中的紫色匕首，阿蜜莉的瞳孔也因而瞪大，在地上挣扎蠕动着想要爬到少女的所在……
匕首轻轻接触龙骨表面，想当然尔，骨头的硬度没那么容易被穿透，但表面却开始冒出了黑色的烟尘，而匕首紫色的光芒也越来越闪耀，感觉就像是两样媒介物彼此的力量有所消长，直到龙骨在纳奥米手中完全化为粉末、消失在风中。
像是大势已去般，阿蜜莉颓丧地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崁入了掌心之中。纳奥米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伸手想要安慰，却又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那种资格，犹豫之间，最后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为了继续往前走，所以不能停下脚步、不得不很下心来。即便是对于曾经是朋友的你……”
纳奥米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父母又早逝，每段邂后她都不想放开，但自己最后还是选择了伤害，结果什么都留不下、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用微笑掩饰心中的不安与遗憾，这样的笑，是笑自己的愚蠢和可悲，还是对命运的无情、让自己不能反驳的无奈，答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阿蜜莉，回去吧。你不是很讨厌人类吗？这里不适合你。”
一如往常，纳奥米弯起了嘴角笑了。
心中还存着一丝期望、想挽回什么，殊不知看在他人眼中，只是在伤口上洒盐。
原本低着头的女人猛然飞身朝向对方扑去，克劳福特及时伸手将纳奥米拉向自己，双脚受伤的阿蜜莉又倒回地上。
刚才的大好机会就这样错失了，自己既不能使用魔法、又不便于行，想到自己的失败与狼狈，阿蜜莉神经质地笑了，笑声尖锐而狂傲，久久不能自己。
“你以为你逃的了吗？因为你的恣意妄为，不仅龙之谷的位置被外界查觉，许多族人和龙也遭到屠杀与伤害，我们的世界就要因为你而瓦解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龙族的人都出来追捕你了。果然祸端就应该要消灭才是。那个人也为了追捕你而出谷了……”
阿蜜莉的话语迴荡在耳际，纳奥米一路上都心神不宁。已经有将近十年没和任何一个族人有所联系，为什么他们能发现自己的所在呢？单纯的意外与巧合吗？
更让她在意的是龙之谷的情况，她离家的时候是九岁，那时龙族与人类就有零星的冲突，不管是猎龙人恶劣的陷阱、侵入它们的居住环境、偷蛋、活剥龙皮和麻醉后盗取器官，通常迷路、不小心闯入人类世界的幼龙几乎没有一只能活着回来。
但冲突的产生并不是单方面的，龙会吃人和牲畜、压坏城墙和河堤，喷火龙一个咳嗽就能毁掉人类一整年辛苦的成果，从空中落下的排泄物和飞行时所颳起的巨风也是一大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