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物啊
铁面们放声大笑。“你这娘儿们花招真多,以为这样吓唬我们、我们就会放你们走吗?”“该不会你想说,下一秒树林就会活起来抽俺们的屁屁吧?”又是一阵轻蔑的嘲笑声。
“不,会更惨。森林里充满了杀气,我想你们全部都会被放倒。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自以为可爱说什么屁屁……”对方突然靦腆起来,“就算你们装起可爱来很恶心,我还是不会朝笑你们啦。”
“水蛭娘的!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不给你点教训我看你是皮在痒!”机械马车倏地停下,铁面纷纷跃下马车冲向最后一节的货运车厢。
“以任务为重……”
克劳福特感到有些厌烦,以往的任务从没像这次麻烦,而问题的来源全指向里头不断找碴的家伙。难道她没有稍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不容许如此这般大呼小叫或者挑衅吗?
一阵拂过树梢的强风让众人忍不住回头,冰冷刺骨的寒气不只吹过森林,也沁入所有人的心中,莫名的恐惧、不祥的预感不断从心底涌出。
一颗颗黄浊的大眼自黑暗中浮现,成千上万个眼珠不停朝各个方向咕嚕咕嚕转动,超越一般常识存在的生物正朝着他们缓缓逼近,黏稠恶心的腐败味十分浓烈,而他们很快就知道这腥臭味从何而来……
一只偌大无比的巨型蜘蛛压垮巨木和树丛,它的身上、毛茸茸的肢爪上全是纠结其中的尸体与残块,有人也有动物,彷彿是被吸附在蜘蛛身上。
“怪……怪物啊!!!”
破碎的哀嚎声犹如一道契机,原本动弹不得的众人开始仓皇逃逸,这群铁面一生烧杀掠夺、从来只有他们能让人害怕,但这地狱来的怪物却改变了一切。
最先跑出去的人反而成为目标,蜘蛛吐出绿色的黏液沾染在男人的全身,并用巨大的吸力将他抛起、拉到嘴边搅成碎片,一片血沫如雨点般喷洒而下。
背对着蜘蛛怪物的数十名铁面一个个惨死,大地因腥红的血液染成暗红色,若说真有人间炼狱,应该就是眼前这种景象吧……呆站在原地的克劳福特无法思考,要逃或要战斗,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转眼间,存活的人只剩下他了。
身后的木箱突然传来爆破声、木箱瞬间炸裂开来,在烟尘瀰漫之中,只见一高一矮的身影缓缓步了出来──
“这样的开门方式似乎暴力了一点。”
戏谑的说话方式来自一个黑发、异色眼瞳的少女,她的身旁紧跟着一名有着漂亮酒红色卷发的女孩。但叫克劳福特惊讶的还不仅于此。
“你是舞会上的……”
“看来,叫人惊讶的还不只是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呢。”纳奥米露出困扰的模样,“当务之急应该是解决掉这家伙吧?”少女伸伸懒腰、疏通全身的筋骨,木箱里狭小的空间让她浑身痠痛,“你保护好卡蜜拉,替我争取些时间。现在我们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伙伴吧?”
纳奥米的脸上多出三条黑线。
“我们需要交通工具。”
“机械马的脚程预计是三天到达补给城镇,但很遗憾,被之前的怪物毁了。无月季快到了……是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什么遗憾,明明就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纳奥米在心中滴咕。“你说的无月季是什么?”少女一边走一边问着前方的克劳福特。
“……你不知道吗?”
一向面如死灰的少年,脸上竟然浮现略微讶异之情,这样的反应让纳奥米有点得意,不过话语中的口气又好像是贬意比较多的感觉,讨厌思考的她索性直接忽略。
“哼,不是我自夸,除了食物的名字外其他我没什么记的起来的。”
克劳福特无奈,“每年的某几个月中会有一段完全没有月亮的日子,这段时间内魔物会四处横行。尤其是这种偏僻的深山里。”
──魔物,生性残暴且嗜杀的存在,有人说魔物是来自于被诅咒的人或野兽,它们外貌半人半兽,平时躲在阴暗潮湿的沼泽或幽深的山穴中。根据克劳福特所说,无月季时月亮将完全隐没,天空变得如泥淖般混浊阴郁,魔物们会发狂似地袭击人类和动物。
和先前巨大的怪物不同,召唤兽是不属于这世界的产物,只要想办法送它回去就好。但魔物是半魔化生物,必须彻底“杀死”。而纳奥米最想避免的就是用自身的能力进行杀戮,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
万一魔物来袭,自己该使用魔法吗?万一这么做反而让卡蜜拉身陷险境呢?和元老院的约定重要,还是该对自己的心诚实,大义、规则、誓言……不被允许,抹杀一切……只要死了,什么都不会动了。脑袋陷入了混乱。剥夺、伤害、相互仇视,所有生灵都在哭泣。呜咽、哀嚎、掩面哭泣、声嘶力竭的吼叫。好吵……吵死人了……
一只手拍了拍纳奥米的头,将她从意识深层拉了回来。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对方。
“总会有办法的……是吧?”
克劳福特勉强地说出自己不习惯说的话,是无意识的随口说说,还是想要安慰纳奥米?少女忍不住笑了,“其实,你是个温柔的人吧?你和我很像,可悲的人呀……”
“我来想点办法。”
纳奥米来到一棵巨大的杉木前轻抚,树心内部传来的阵阵暖意让她知道这棵树正睡着香甜,明天一早就会冒出新芽了;远处的乱石推旁住着一个猴子群落,最小的小猴子才出生不到五个月。感受风的脉动、光线的轨迹、大地的气息……然后,在结着露水与霜雾的幽暗林子里,她看见了一对野兽的双眸。
“这个好像不错,又蓬又软,还有那毛绒绒的尾巴和流线型的完美身躯……”
纳奥米的眼睛似乎闪的亮光、笑得合不拢嘴,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
来到纳奥米所望见的地点,克劳福特对此仍有些怀疑,她要如何透过没有感觉的植物来看这世界?再者,就算真能看见,又哪有动物会乖乖待在原地等着他们?直到他也看见了一双瞪视着自己的金黄双眼,再一次为这不可思议的世界感到震惊。
会魔法的女人,似乎逐渐将他带离原本熟悉的世界。或者该说,那个他未曾体验过的世界正逐渐在眼前展开。
纳奥米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但眼前的生物实在不能说是可爱。灰浊杂乱的皮毛相互纠结,一道长长的疤痕划过面庞更显凶很,身形巨大无比,尖锐的爪子似乎能一掌划开肚皮,黄浊的利牙饥渴地觊觎着新鲜的人血。
大灰狼缓缓吐露着凶恶的气息,就像一般的野生动物,看起来戒心十足且穷凶恶极。
克劳福特拉住正想飞扑过去的纳奥米。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没看到对方杀气腾腾吗?我以为你要说的交通工具,应该更……更……”
“看来,你不怎么相信别人。”
纳奥米轻蔑地笑了笑,大喇喇地走到狼的面前。
“舒适的坐垫,”指着狼柔软的背,“方向舵,”狼的尾巴,“车头灯,”狼的两只眼睛,“你还有哪里不满意?这可是荒山野岭耶!你还幻想有机械马车之类的会从山里冒出来吗?”少女一边发出啧啧声一边摇晃着手指,一副“你还太嫩了”的神情。
“但是,这东西安全吗?”
她“啊哈!”一声大笑。“连方向盘都有了……”
就在纳奥米得意忘形、用力拍打着大灰狼的头时,咕嚕的嘴嚼声伴随着尖锐的痛楚,灰狼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看着纳奥米大半只前臂隐没在狼的嘴里,卡蜜拉差点当场昏了过去。
“……这样还说没有问题吗?”
伤口噗滋噗滋地喷血,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地上。
“哈……这就要怪你们才疏学浅了,这是狼族表示友好的方式……”
声音颤抖、脸色发白的纳奥米嘴里仍不服输。
“是你在叫我吗?人类?”
克劳福特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低沉的声音自灰狼微微开启的嘴里传出,长长的舌头落在尖牙之外喘息着,很难相信野兽竟然会说着人类的语言。
“是我叫你……还有,能不能请你高抬贵嘴,我好像有点……贫血……”
狼放开了嘴,齿痕深深烙印在她的手臂上。纳奥米眼冒金星双脚一软,克劳福特上前扶住了她,一手抽出了剑指向野兽。
“你竟然拿武器对着我?”
“呜哇、呜哇!双方冷静。狼大哥,我们要在无月季前离开这座山、赶到下一个城镇补给,能帮帮忙吗?”
狼扬起狐疑的眼神,来回在三个人之间看了看。
“我没看错吧?真是奇异的组合。既然开口要帮忙当然没有问题……到人类的聚落是吧?”
灰狼仰天长啸,不远处传来同样的狼鸣,一声、两声,似乎整座山都迴荡着狼群的长鸣。巨大的响声震撼着耳膜,声势惊人,克劳福特从未想过在人类足迹遍布的地方,还会有这么多野生动物的存在。
纳奥米和卡蜜拉骑在方才那只灰狼的身上,克劳福特则坐在后来出现的另一匹狼身上。两只狼在树丛与树丛间来回跳跃奔驰,周遭的景像迅速从身边掠过,所有物体的形象在高速下变成了模糊的轮廓和单纯的颜色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