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不去的从前

昊辰犹豫了一下，掉头离开，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不知怎么又转回头，走进了画店。果然看到若菲在研磨写字，她的头发依然还是那么长，只是全都变成黑色的直发，披散在肩背上，穿一身纯白长裙，宛然一个古典美女，跳跃于山水墨画之中。

“好清雅，你才回来几个月，就寻觅了这么好的地方修身养性。”昊辰轻轻走到若菲身旁，望着她明媚的双眸。

若菲笑道：“谁似你一般，大闲人一个，每日无所事事，也不嫌浪费光阴。人生苦短，你总是说着不愿做那些俗事，却一直拖延着时间，也没去做你想做的事。做事要趁早，才不会有遗憾，人生最快乐的莫过于想到什么就立即行动。”

“你说得对，我是有些拖延症。”昊辰环视一圈，墙上的画作，大多都是当代名家作品，也有一些古代画家作品的复印版。

来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把此处当做艺术展览厅，买画的并不多，因此若菲也很清闲，常在那里自己写写画画，偶有一两幅得意之作，也挂起来欣赏，与名家作品相媲美。

昊辰从头至尾，把墙上的画都看了一遍，不住的点评夸赞。若菲站起，从墙角取出一副卷轴，打开展现在昊辰面前，问：“这副，还认识吗？”

画卷上没有画，只有正中间写着一副对联：“借卿芳诞为我祝，从此朝朝与暮暮”。

昊辰大吃一惊，恍然间忆起往事。当年昊天接他离开孤儿院，住进舒适的别墅，昊天日日工作繁忙，无暇照顾他，因此雇来魏姨，为他洗衣做饭。

昊辰自幼就有自闭症，在学校不与同学们说话，回家后更是没人陪。昊天不会带孩子，只是知道把好吃好玩的带来给昊辰而已。昊辰一直生活在深深的孤单之中。

直到昊辰九岁那年，家里又来了两个新成员，与他同岁的姚若菲、比他大八岁的邱比特，说是昊天的姐姐的孙子孙女。邱比特从进这个家门开始就成为了昊天的员工，与昊天一样工作繁忙，很少在家，即使在家，也经常与他吵架、甚至打架。

只有姚若菲，聪明灵秀，成为了昊辰固定的玩伴，两人志趣相投，从小形影不离。昊辰如果在邱比特那里受了欺负，若菲一定会偏向他、教训自己的哥哥。

就在若菲九岁生日那天，昊辰大哭了一场。昊辰不记得父母的容貌，更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没庆祝过生日。若菲为了哄昊辰开心，就把自己的生日借给昊辰，从此他俩就算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昊辰开心极了，提起毛笔，就在画卷上写下了这两行字。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留着。”昊辰抚摸着卷轴上的字迹，心中一阵刺痛。

若菲把卷轴收了起来，微微笑道：“你可以忘，我不能忘。”

昊辰从来没有忘记过若菲，若菲存在于他所有的童年、少年时代，在认识鹭雁之前，若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是唯一重要的人。他们之间屡生情愫，却碍于兄妹之名不曾相互表达。

六年前，若菲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在孤苦伶仃的等待中，封锁了青涩的心动。他不知道若菲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回来，可是他现在已经结婚，他的婚姻，一半源于自愿，一半源于鹭雁的逼婚。如果若菲在他婚前回国，也许现在的局面会有所不同，可是，那只是如果，没有这种如果。

昊辰陷入幻想的世界，如果的世界。

若菲忽然问：“你们过得好吗？”

“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对，很好的姑娘。”昊辰的神经有些错乱，出了一头的汗，他想表达这段时间对鹭雁的不满，但他不能说。在这样的时刻，他要是说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犯错。

他走到若菲面前，望着她的脸，皮肤细腻白皙、柳叶眉下的眼睛那么大、睫毛那么长、嘴唇那么红，素颜天然美如画，诚然比鹭雁漂亮太多了。昊辰不知不觉的笑了：“你真像个古代人，说你在国外呆了6年，估计都没有人信的。”

“我一直都是我，从来没变过。”

“可是，我已经不是我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昊辰看着若菲的笑容，心中越来越不安，匆匆离开了。

若菲没有回应他，低下头写字，她的发丝不慎落入砚台，染上了些许墨汁，随手抽出一张湿巾擦拭头发末梢，抬头已经看不到昊辰的背影。

昊辰一口气跑到了浩瀚集团，上楼来找鹭雁，却被告知鹭雁正在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暂时不能出来见他，他就坐在沙发上等。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鹭雁出来了。昊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鹭雁，居然是短发！

“你……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都剪了两天了，你今天才看到吗？”

“你总是在我睡着之后才到家，在我醒之前就走人了，我迷迷糊糊的，哪里看得到你？为什么要剪头发？”

“你不觉得短一点显得更干练吗？我不想客户见面就叫我小姑娘，现在这样，就不像小姑娘了！”

昊辰不喜欢女孩子头发太短，可是鹭雁已经剪了，他也无可奈何，像小孩子一样嘟囔着：“今晚回家陪我吃饭！”

鹭雁却哄他说：“乖，今晚真的不行，爷爷还在等我呢，有个饭局，真的很重要！”

“你哪天的事情不重要？”昊辰闷闷不乐的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公司。

在走出公司之后，昊辰又接到了鹭雁道歉的电话，安慰他受伤的心，保证这个周末一定会陪他。昊辰随口应付了两句，心里什么味道都有，默默下了楼，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夜深了，昊辰不想入睡，他倚着窗户，想着许多过去的事。

少年时与若菲共度的时光，很美；大学时与鹭雁共度的时光，也挺好。离开学校之后，世界渐渐变得不一样了。自从进入浩瀚集团，鹭雁很敬业，所有的同学也都把自己最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工作，他明白大家这是为生计奔波。

结婚之后，昊天开始重点培养鹭雁，昊辰看到的妻子变得和儿时看到的爷爷一样，越来越神龙见首不见尾。年轻人是应该为事业而奋斗，可鹭雁的积极程度，却让人觉得可怕，甚至是不解。

昊辰撑着眼睛，他决心这次一定要撑到鹭雁回家之后再休息，他想了解一下，鹭雁平时究竟是几点才回家的。他捧着《红楼梦》，坐在沙发上，一边读书，一边看着墙上挂的时钟。时钟一分一秒的走，昊辰不知不觉中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鹭雁在那里推他，昊辰睁开眼睛，《红楼梦》已经掉在地上了，他捡了起来。

“干嘛坐在这里，怎么不去睡觉？”

“我在等你，走吧，洗洗睡吧。”昊辰太困了，已经没有气力去研究鹭雁的这个下班时间到底有多不正常。他想，明天就是周末了，可以先睡一觉，再慢慢讨论这个问题。

到了第二天清晨，昊辰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发现又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心中大吃一惊，忙忙披了一件衣服爬下床来，跑出卧室，只见鹭雁在外面书房看书，他才放下心来。

“看书呢？我那上面有好多好书，我给你介绍介绍吧？”昊辰指着鹭雁旁边的书柜，那都是他多年积攒的书。

“你醒了？不用了，我看的，都是爷爷给我的书。”鹭雁对着昊辰，轻轻的笑了一笑，她是从来不买书的。

昊辰走到鹭雁身旁，看了看眼前这几本，果然都是一些企业管理、市场调研、谈判技巧之类的书籍，心中索然无味。而书柜上的文学类的书，整整齐齐，还是按照原来的顺序排列着。鹭雁从来没动过昊辰的书柜。

昊辰难免又是一阵失落，勉强打起精神，按住鹭雁眼前的书，笑道：“我们今天去哪玩呢？动物园？我看天气还不错，很适合出门。”

鹭雁握住昊辰的手，忽然变得深情款款：“昊辰，昨晚的饭局是跟同行谈合作的，强强联手才能在同行中更具有竞争力……”

“你想说什么？”昊辰缩了手，呆呆的看着鹭雁，已经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爷爷希望大家能建立长期友好的合作关系，对方也很积极，他们想约爷爷今天去打高尔夫，可是爷爷那么大年龄了，当然……”

“不用说了，你去吧。”昊辰转身返回卧室，又一头倒在床上，蒙上被子。

鹭雁放下书，追到了卧室，坐在床边，推着昊辰的背说：“你不能不理解我，我都是为了你们家，我们还年轻，玩几年当然无妨，但爷爷已经上了年纪，却还有很多梦想没实现，他不想给人生留下遗憾，万一我们将来……”

“我知道，我没有生气，你去吧。”昊辰打断了鹭雁的话，掀开被子，努力向鹭雁笑了一个。

“那，我们先去一起吃个早饭吧！”

“我不饿，很困，我真的还想再睡一会。”昊辰闭上了眼睛，很安静，像幼稚园的小朋友。

“那……我今晚一定早点回来。”鹭雁吻了昊辰的眼睛，又替他捏了捏被角，然后拿着外衣出去了。

锁门的声音传入昊辰的耳朵，他睁开了眼睛。

小时候，昊天就是这样，在昊辰还没起床的时候，吻他一下，然后可能在接下来一天、两天，甚至很多天，他都见不到昊天的影子。昊天声称很爱昊辰，却不知道昊辰在学校被同学们嘲笑做疯子。

如今的鹭雁，声称是在替昊辰尽孝，为他们的未来奋斗，昊辰依然丝毫感受不到爱的温暖。昊辰怀念大学时的鹭雁，却不知自己把她弄丢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