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桥上月

何妙妙一大早去找了青荷，花妃怀了身子颇有些贪睡，所以趁着她还没起，青荷偷偷给她拿了些宫里的糕点分给她吃。

“你尝尝，这是皇后娘娘赏给我家娘娘的。”

何妙妙已经吃了一个在嘴里，心中又想起了王才人说的那些往事，虽说事情只是过去了三两年，但是这块糕点换了人物换了时间，阴谋混沌颠倒黑白，实在是太过常见的事情了。

“你怎么了？”青荷见她面色古怪，不由地关心道，“是这百花糕不好吃吗？”

何妙妙忙笑道，“哪有哪有，我只是觉得能够吃到皇后娘娘的手艺，真是三生有幸。”

青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说这些昏话干嘛，你我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年纪就跟我们一般大，跟我你就不要说些客套话了。”

何妙妙被说得有些赧然，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边的正事，“青荷，快要中秋了，你准备怎么办？”

“啥子怎么办，当然就是吃些宫里赏的月饼，然后看看月亮呗。”

何妙妙瘪了瘪嘴，“你这过法，未免也太没有趣味了。”

“那你说，什么才是有趣味？”青荷好奇道。

何妙妙故作神秘地对她钩钩手，青荷附耳过去，听着何妙妙说了片刻，咯咯笑出了声。

“好好好，”青荷喜道，“就这么办！喊上常德我们一起去！”

“花妃娘娘有说什么时候再去浣衣坊查吗？”

“娘娘说事发不久，说不定凶手还没察觉她们拿错了衣服一事，贸然过去未免打草惊蛇，至少要过了中秋再去。”

何妙妙想来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又拉住她道，“反正日头还早，我们去趟云妃娘娘那边可好？”

青荷奇道，“去云妃那里干什么？”

“你不知道，紫鹃姐姐允了我这几日去找她摘些桂花，说是晒干了最是香甜，不信你看。”说着，何妙妙就从怀中拿出紫鹃的手帕，细碎的桂花晒干了躺在手帕上，打开来芬芳扑鼻。

青荷心中也喜欢这些事物，只是还有些犹豫，“娘娘素与云妃进水不犯河水，我这样去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不用怕，紫鹃姐姐说不会让云妃娘娘知道的。”

青荷听了拍手称快，忙跟着何妙妙去了。

待得中秋的时候，青荷如约来到了上芜苑的门口。门口一颗榆树伸展，树荫茂密。眼看着太阳落了山，何妙妙还未出现，青荷有些慌了，提着的食盒躲在榆树后面不知所措。

“哈！”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青荷吓得一个趔趄，那人将她的手臂牢牢扶住。

青荷回头，正看到何妙妙笑眯眯地站在她后面，顿时气极打她道，“吓死人了！”

“我错了我错了。”何妙妙变戏法似得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东西带齐了吗？”

“齐了齐了。”青荷瞪她一眼，“常德在前面的小亭等我们，快走吧。”

进得上芜苑里，园林景致，在夜色中也不失典雅。到了小亭里，常德已经烧起了小火炉。秋露深重，小碳一盒便可以暖身。

何妙妙忙从食盒里取出一壶梅子酒，放在炉上，又见青荷依次取出了小碟的瓜子花生，还有些糕点甜食，心中喜不自胜，盘腿坐在了地上，笑道，“古人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在雪中煮酒虽是佳话，但未免冻着自己。像我们这样中秋煮酒赏月，最是适宜不过了。”

青荷取笑她，“古人那么美的意境竟被你说成冻着自己。”

“人家何福是大老粗，哪像青荷姐姐这样腹有诗书的。”常德在盒中找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杯盏，抬头问道，“你没带酒杯出来吗？”

何妙妙哑然，自己也伸手去找，忙拍头道，“看我这记性，竟忘了酒杯，这可怎么办？”

青荷抿嘴笑道，“还能怎么办，这炉上一壶酒，你一口我一口呗。”

“好主意！”常德似乎急不可耐，“我先来尝尝。”说完就抿了一口直呼爽。

何妙妙也接过来喝了一口，转手递给了青荷。三人喝了一转，秋风微醺，只见月亮缓缓升起，挂在了枝头上。

何妙妙叹道，“此时此景，要是可以烧宫灯祈福就好了。”

“没有宫灯我们可以自己写嘛。”青荷斜斜靠在亭上，喝得有些醉了，“常德，去寻一些墨草来！”

“那是什么？”何妙妙奇道。

“这是我和常德发现的小秘密。宫中有一种草，状似蚱蜢，根茎深绿色的汁液可以用来当做笔墨，所以我们两个就给它起名为墨草。”言罢，青荷从怀中拿出一个手帕，裁成三块。

过不了片刻，就见常德回来，手中拿着一把墨草，三人就着月光，趴在地上想着自己的心愿。

何妙妙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写什么，侧头偷偷瞄过去，也看不清他们两人写了什么。过了半晌，三人将手帕叠起来，何妙妙把自己包着干桂花的手帕拿出来，将三个人的心愿紧紧包住，然后走到亭子后面，伸手藏在了亭子下石台的最下面。

“等十年后再来看看？”何妙妙提议道。

“十年太漫长了，五年吧。”青荷说道。

五年。何妙妙躺在凉亭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满是无忧和向往。

何妙妙还是不想回去。常德眼见着杯酒见底，急着跺脚，“你少喝点儿啊！”

“不！”何妙妙傻笑道，“青荷，跟我去上堂桥看看，好吗？”

本就是举国欢庆的佳节，青荷也不愿意拂了她的意，这才对常德道，“你收拾收拾回去吧，记得把火炉藏好，我们冬日再出来煮酒。”

说完她就急急跟着何妙妙跑了出去。眼看着她疯起来拦都拦不住，青荷心中大叫苦。

到了上堂桥那儿，何妙妙站在桥头等她追了过来。两人一起爬上桥去，圆月如日中天，遍洒秋河，远处波光粼粼，像是过年时候点的河灯。

何妙妙翻身坐上桥栏杆，吓得青荷忙扶住她，慌道，“小心掉下去！”

“没事没事。”何妙妙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栏杆，笑道，“你也坐过来。”

青荷犹豫半晌，但是终究也是小孩心性，耐不住何妙妙几次三番的催促，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两人坐在石栏杆上，秋风拂面，此情此景当真是难得难忘。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青荷忽听她喃喃，下意识地接道，“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

何妙妙吃吃笑道，“清辉了如雪。青荷姐姐，这月华清冷，怎么能跟雪来比呢？”

“我也不知。这是古人的诗句。”

“我倒是觉得，月华比雪更冰冷，更不近人情。”

青荷倒是第一次听得这样的说法，奇道，“这又是为何？”

何妙妙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你瞧，这月亮高高在上，俯视人间，哪里知道人间的疾苦。只有雪花，自己冰清玉洁，落在大地各处，无论贵贱，她都一视同仁。”

青荷听了，不由地细细看了看何妙妙。正见她的侧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眉目姣好，若是生为女孩子，不说倾国之色，那也应该是不输凡人的美艳了。

何妙妙自己又喃喃几句，说的都是些期期艾艾的话，青荷听了怪难受，忙捂住她的嘴，哄到，“别说了，这大好时节说什么丧气话。”

何妙妙有些委屈，默默看了看青荷，眸中积了一些泪花。

“你听我给你做一首。”何妙妙瞧她半晌，蓦又说道，“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出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不是人间富贵花？”青荷喃喃重复。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青荷听她这上下两阙，心中也是戚戚。

还不待两人再说些胡话，就听旁边林中花园里有侍卫喝道，“什么人？！”

青荷吓坏了，忙摇了摇何妙妙惊呼，“有人发现了！有人发现了！”

何妙妙茫然道，“啊？”

青荷指了指旁边的花园，“快些走啊，来不及了！”

何妙妙这才反应过来，笑呵呵道，“不就是人来了吗？看我的。”

说时迟那时快，何妙妙紧紧拽住青荷的袖子，纵身一跃，两人都落在了河里。河水冰冷，幸好秋晚也并不寒凉，何妙妙泡在水里拉着青荷往岸边游去，就听桥上传来一个人清冷的声音，“不必去寻了。”

“回王爷，属下听到落水的声音，想必那两个贼人肯定遁水逃走了。”

“本王说了，不必去了。”那人继续说道，“王德将军，请继续跟本王说说你训练军队的经验吧。”

“是。”

桥下的何妙妙冻得有些发抖，听到桥上的人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便小心翼翼藏到桥墩后面蹲了下来。青荷紧张兮兮地附在她耳边道，“宣德王！是宣德王！”

何妙妙奇道，“悬的糖？”

“宣德王！宣德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