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识青荷

云妃到了寿德宫那儿，正好是晌午饭的时候。下了轿子，只见宫门大开着，一个青衣丫鬟站在门口。

“奴婢青荷，见过云妃娘娘。”

云妃走到她跟前，轻轻扶了一下，笑道，“青荷这丫头就是伶俐。快些起来吧。”

“奴婢谢过娘娘。”青荷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又转头看了紫鹃一眼，“紫鹃姐姐好。”

紫鹃笑了笑，“快些扶娘娘进去，外面热死了。”

进了院子只见花团锦簇，秋日里惯开的是千奇百怪的菊花，一团团一簇簇，垂丝的还落在小径上，着实是一番景象。虽是早就听闻过花妃娘娘的盛名，如今看了却也是瞠目结舌，紫鹃不由地叹道，“这是有多少花啊？每个都还不一样，若是开春的时候，岂不是会把整个京城的彩蝶都引了过来。”

“紫鹃。”云妃轻轻开口，住了她的嘴，转头问青荷，“花妃娘娘呢？”

“娘娘在里屋用膳，听说您来了，已经给您备好了。”青荷笑道，“娘娘这边请。”

转了几个碎石小路，走到里屋去，正见花妃撑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远远地就笑道，“云姐姐，原谅我身子不便，没有出去接您。”

云妃应道，“哪里的话，妹妹客气了。”

说着两个互相打量着，遂笑着挽起手走进去。花妃穿着一件牡丹花的长裙子，外面罩着一件素色的薄纱，看上去玲珑剔透，丝毫不掩其花枝招展的一面。瞧她那隆起的肚子，云妃忍不住抬起纤指触了一下，笑道，“妹妹可要小心了，多少人羡慕你这孩儿。”

花妃长眉轻挑，笑起来明媚极了。“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快进来，一起吃些东西。我命厨子做了冬瓜瘦肉羹，正是这热天解暑的好东西。”

云妃坐到桌边，一双眼左右看了一眼。花妃笑道，“你们都退下吧。”

片刻花厅里没了旁人。云妃执着一只小巧银筷，食不知味。

“姐姐，到底怎么了？”花妃奇道。

云妃搁下银筷，犹豫着开了口，“妹妹，前些时候紫鹃遣一个冷宫的小太监帮忙去浣衣局取衣物，误把妹妹府上的衣服拿了回来。”

“拿错了而已，递回来便是，这有什么。”花妃不以为意。

“那衣服中放着香料，我也因此害了疹子。”

“什么？”

“麝香。”

花妃闻言，汤碗落在了地上。“姐姐是说，有人要害我孩子？”

云妃轻轻点头，“我话已至此，就全权将这事情交给妹妹处理了。”说完她站起了身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花妃呆立半晌，忽又追了出去，问道，“那冷宫的小太监叫什么？”

紫鹃正扶着云妃，闻言回头道，“回花妃娘娘，那小太监叫何福。”

眼见着她们走远了，花妃思量片刻，忙拉过身边的侍女青荷，说道，“青荷，快些去请那何福公公来。”

“是，娘娘。”

青荷转身正欲离开，又听花妃道：“青荷！记着，先带他四处转转，探探他口风，看他知不知道是谁放了这麝香。”

青荷笑道，“放心吧娘娘，我这就去。”

何妙妙辞了华阳回到冷宫里面，见王才人站在院子里缝补被褥。晴了一人正是好天光，那针线飞舞，虽是一块攒下的碎步缝补在被褥上，也是平平整整，整洁干净。何妙妙见了，忙走过去笑道，“王姐，我回来了。”

王才人搁了针线抬头，一瞬间落下泪来，“妙妙，妙妙你没事啊！”

“我没事，没事了。”何妙妙轻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王才人笑着擦了泪，这才想起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妙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王才人听了，脸上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发严肃起来。

“坏了坏了，”她说道，“这事情若是被花妃闹大了，你虽没有错责，但免不了被唤来唤去的，怕是身份要暴露了。”

何妙妙心中也是焦虑，表面上只能宽慰道，“没事，我自会小心应对。”

正准备去院里选几个新鲜的瓜果，却听到院子有人敲门。何妙妙起身去开，正见一个绿衣裳的小丫头站在门口，梳了个低矮的发髻，簪了一个绿莹莹的布扎，上面绣着一枝荷花。

那丫头上下看了她两眼，笑道，“何福公公？”

何妙妙不曾记得认识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忙应了一声，“姑娘是……”

“唤我青荷就是了。”青荷笑眯眯道，“我是花妃娘娘的贴身丫鬟。”

“青荷姑娘。”何妙妙作了一揖，“有什么事情吗？”

“倒也没什么，娘娘想谢谢你的就救命之恩，喊我来带你过去。”

“阴差阳错，实在是算不上。”何妙妙说道，“花妃娘娘费心了。”

青荷笑道，“那就请吧。”

正走到正德殿前，何妙妙看着高高挂起的宫灯，片刻失神。青荷笑眯眯地站在她旁边，轻声说道，“何公公，在想什么事情吗？”

“哦，”何妙妙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起来在这里的一些事情。”

“何公公从冷宫出来，想必是遭遍了别人了白眼吧。”青荷道，“别太放在心上，这宫中本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何妙妙没想到这么一个笑眯眯的丫鬟能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有些悲恸。再往前走了片刻，正见宫墙旁边有株早桂，像是已经开了花，远远地就问道了桂枝香。

“云妃娘娘的殿里就有一株桂花呢。”何妙妙喜道。

“是啊，我可喜欢云妃娘娘的住处了，静谧还素雅些，可惜花妃娘娘千娇百媚，实在是……”说着，青荷吐了吐舌头，“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了。”

何妙妙心喜青荷，也附和道，“花妃娘娘生在百花里，自然是好看极了的。”

青荷觑她一眼，“见了娘娘，要好生说话。你长得本就俊俏，娘娘肯定会喜欢的。”

进了寿德宫，正见一个花衣女子坐在院中，石台上搁着两盏清茶，一个瓷壶上烧了一枝桃花，只觉得白瓷红桃春意盎然。

“奴才何福，见过花妃娘娘。”何妙妙走到她身边，叩首道。

花妃怀了身孕，活动不便，只是放下茶盏，轻轻展了笑，说道，“快快起来。你可是我宝儿的大恩人。”

“奴才不敢当。”何妙妙道，“实在是娘娘和小皇子福大命大。”

“你快坐下，我问你几句话。”

何妙妙听了，怎么都不愿，忙摆手道，“奴才不敢！奴才怎么能跟娘娘平起平坐！”

“这里又没有旁人，你问青荷这小丫头，平日里是不是也跟我没大没小的？”

何妙妙还是摇首道，“娘娘，您有什么就直接问奴才，奴才知无不言。”

花妃见劝不住她，这才缓缓开了口，“你讲浣衣局里的事情告诉我，事无巨细。”

何妙妙知道这是要查那真凶了，忙将实情告诉了花妃娘娘。其实整件事情并不复杂，花妃听了，心中已有计较，“过几日我就喊青荷与你一道去浣衣局看看。这几天你也受委屈了，青荷，拿些东西给他吧。”

“奴才不敢。娘娘但凡有所吩咐，奴才定当全力以赴。”

花妃瞧了她半晌，这才说道，“挺年轻俊俏的小太监，改日我去让皇上把你调给我当差，你可愿意？”

何妙妙有些错愕，眼见着余光里青荷笑语盈盈的样子，心中喜不自胜，忙应到，“愿意！奴才愿意！”

两人说了片刻，就见花妃有些乏了。些许是怀着身孕的原因，她看起来有些疲倦，青荷连忙扶住她，准备先送回屋休息，转头对何妙妙道，“你且等等，我马上送你出去。”

过不了多久就见青荷出来，她笑着送何妙妙出去，站在殿前道，“慢些走，要是没了棉衣柴火，尽管过来问我要就行。”

“这哪儿好意思，娘娘也有自己的份例。”

青荷走到她面前，递她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何妙妙偷偷一瞟，居然是一袋子碎银。

“我瞧你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菜品，改日我去找你学学，也好在娘娘这边僻出一块院子，让娘娘吃上新鲜的菜。”

“我那点技术都是跟爹爹学的……”何妙妙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话道嘴边又觉得多说了些什么，不由地抬头看去。

青荷倒是不以为意，随口问道，“你有爹爹？”

“只是养父。”何妙妙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

青荷一叹，“你倒是跟我一样，我生来就在花府，被厨娘养大。说是我怀里有亲生父母放的一块胡桃手链，我一直藏在枕头下面呢。”

何妙妙暗暗地抚了抚怀里那块玉佩，不由道，“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好好的活着吧。”

青荷心中也喜欢这个俊俏的小太监，两人身世相似又趣味相投，实在是不忍分别，“天快暗了，你快些回去吧。改日我去找你玩。”

何妙妙抬头笑道，“这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