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生死无助，于剑无碍

罗刹城中的一些特殊家族纷纷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赶往城门口，有驾着四匹龙鳞马拉动的马车的摩罗华一族。

有身穿战甲，身形高大魁梧的驮雷一族。

还有善于弓射的罗睺一族，他们一个个背着一把把鬼弓，铁箭森寒。身上描绘着一个个古老的刺青。

更有着身穿白衣，有一股儒雅之风的婆雅一族。

这是曾与修罗鬼面签下种族契约的四族，在修罗道主君死后，四族没有了依靠，在罗刹古城，整个忘川，都沦为了奴隶。

可是在今天，他们感受得到体内的血脉蠢蠢而动。于是那些用半生努力挣脱了奴隶身份的四族，来到了城外，等待着那个让自己血脉蠢蠢而动的人。

这些人大多已经老迈，但是他们没有忘了修罗鬼面的传说，那个传说，只是想起，就让他们感受到荣耀。

站在城门口的四族和鬼兵们并没有撑伞，也没有用修为来阻挡雨水，只是安静的等待，数十人站在雨中，安静的只能听得到雨水落地的“啪嗒”声。

雨中有人打伞来。

张问道终于走到了罗刹城门，目中所见，只是一些老弱残兵，可他们站在雨中，目光肃穆。

张问道体内心脏砰砰而动，只是平常的气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搏动着，这是血脉最本源的感应。

他可以感受到面前的这些人对他是发自内心的恭敬，敬畏，甚至将他当做了信仰。

张问道从来不忌于用最恶的恶意去揣度世间的人，所以他一直以为轮回殿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阴谋，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这些老人对他都是发自真心的恭敬。

张问道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他伸手将无间手中的厌阳伞接过，然后毫无留恋的扔在满是泥水的地面，露出他脸上一直带着的无常面具。

数十人的眼中有泪水溢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落下，点幽冥在张问道的身前恭敬双膝跪地，“恭迎少主归来。”

数十人在点幽冥的带动下一一双膝跪地，“今日奉鬼面为主，他日必以鲜血封疆！”

这些声音，只是一些老人吼出，却有着一股悲壮之意，视死如归。

雨中有人伸手扔了挡雨的伞，雨中有人立下与鬼面一生的誓言。

像是血脉中早就已经深深扎根一般，张问道本不知道那句话，但是听到了这四族的话语，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幕场景，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曾在对这忘川地位最底下的四族立下一生的誓言。

“鬼面犹在，四族不灭。”

这段记忆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脑海？

我到底是谁？

是那个人的儿子吗？

张问道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溢出泪水，张问道在七岁之后从未流过泪，可是现在，他的身体，不听从他的掌控留下了泪水。

我本无泪人，奈何人催泪。

然后张问道就像曾经脑海中的那个人立下誓言一般，“鬼面犹在，四族不灭。”

雨中的老人们相拥，老泪纵横，哭的稀里哗啦，有泪水，却没有啜泣声。

让他们成为张问道成长的动力，张问道觉得这个虚假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真实。

张问道将雨中的老人一一扶起，然后向着跟在身边的点幽冥道：“现在，告诉我来龙去脉吧。”

点幽冥再次露出了慈祥的微笑，“是，少主。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少主且随我来。”

点幽冥一挥大手，将张问道带离天空，然后飞入了罗刹古城。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张问道和点幽冥已经身在一座高数十丈，宽达百丈的大殿之中。

大殿通体由一具具白骨堆砌而成，张问道可以看得到这些白骨的轮廓，甚至依稀可以想象这些白骨生前的样子。

这些白骨，竟然是一只只体大如山的凶兽留下来的，如同投名状一般，这些，便是当年拥有无常面具的那个人，留下的荣耀。

若是旁人，可能会感到荣耀无比，甚至觉得惊讶，但是他是张问道，所以他没有任何的变化。

张问道站在大殿中央最高处的君座上，问：“可以告诉我我的身世吗？”

点幽冥拿出了一块留影石，道：“少主的身世，少主一看便知。”

他灌注灵力进入留影石之中，留影石中，露出一幅幅景象。那是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山野，空中有一个脸上戴着白无常面具的男人飞过然后落下。

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不过刚出生的样子，男人浑身血迹，一套黑色的衣衫竟然被染成了暗红色。

不舍留恋地看了婴儿一眼，男人将婴儿放在了地面之上，然后取下脸上的白无常面具戴在了婴儿的脸上。

“望我儿，无恙。”

白无常面具迅速消失在婴儿的身体之中，就像是已经消失了一般。

张问道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想要取下这个面具，除非你死了。

那个男人，当时已经死了吗？

可他就算是已经身死，却还是凭借着一股执念将婴儿送到了此处。

男人做完这一切，整个身体飘散，化作一具枯骨。

婴儿躺在山野之中，一天一夜，第二天天未明，有一种田人出现在婴儿旁，种田人看了婴儿良久，最后叹了一声，将婴儿抱起，离开了此地。

种田人张问道认得，哪怕张问道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样子，可是张问道不会感觉错，那是自己的父亲。

“那是我的父亲吗？”

点幽冥的眼中出现一抹哀伤之色，“少主莫急，当年的来龙去脉。容老奴慢慢告诉你。”

“主人本名北辰，乃是阎罗殿主麾下六大战将之首，掌管六道之刑罚一道，而后阎罗殿主离开云荒大陆，去往了星空之外。”

“阎罗殿主每过百年会有一个沉睡期，一梦三年。在这个期间，他无法接收到云荒大陆上的任何消息，而这个时间，被轮回殿称为轮回之乱。”

“阎罗殿主的至强功法，《轮回六道》，被他分为了六卷，分别传给了他的六大战将，这六大战将没人都将自己的那一卷功法修到了顶点，却无法寸进，他们知道，想要继续修炼，便只能得到其他的几卷功法。”

“想要得到其他的五卷功法无异于是想要挑战阎罗殿主的威严，六人在轮回之乱期间各自想办法交换或是抢夺，想要得到《轮回六道》的六卷经文。”

“可是主人与饿鬼道的主君饿鬼道人不和，再加上饿鬼道人的道侣乃是畜生道的主君穷奇，两人一同进攻主人，主人力有不逮，双拳难敌四手，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场轮回之乱中身陨，只留下了自己最后的血脉，也就是小主人你。”

“所以你和无常的战斗，其实活下来的只能是张问道。”

“就算小主人败了，我也会命令无间杀了无常。”

张问道还是不明白，“那我回来的声势浩大，为何饿鬼道人和穷奇没有什么反应？”

点幽冥抚掌大笑，“哈哈哈，那两个老东西，聪明反被聪明误。”

“无常其实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在那一战之中得到了主人的黑无常面具，然后将无常送到了我的身边，想让我以为无常才是少主，想从我这里骗出修罗道的那一卷功法。”

“我自然是发现了无常身上的黑无常面具，可是在那个时候，我早已经得到了这块留影石，我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少主，于是便在剑冢荒原演了一出好戏，将无常在那一战之中偷梁换柱，变成了少主。”

“所以那一战活下来的，只能是无常。”

“他们由于害怕我发现无常的身份，并没有在无常的身上做太多的手段，却也成就了我，一石二鸟，既从天山的手中救出了少主，同样也骗过了饿鬼道人和穷奇，让少主有了成长的机会。”

听到了点幽冥的解释，张问道终于将整件事串联了起来，“你曾看了我试药七年对吧？”

点幽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主，不是我不想助少主一臂之力，只是幽冥有难言之隐......”

张问道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意思是，看见我在试药的生死之中挣扎，你没有帮过我，对吧？”

点幽冥坚定地点头，“是的，少主，我从来没有帮过你一丝一毫。”

张问道露出满意的微笑，“那就可以了，这样很好，我很满意。”

他之所以能在凡人阶段剑道境界高的可怕，就是因为他一直在生死之中挣扎，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他发了疯一般执着于剑。

可若是知晓他之前并没有死去的危机，他还会执着于剑吗？

这样对他的剑道修行无益，如今得知自己真的是无依无靠，只有靠剑才能活下来，他很满意。

点幽冥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少主有些可怕，他一个悟道境，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看惯了世间百态的人，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有些可怕。

“你不知道，在生死之间游走，是一种多么令人害怕的感觉啊，可就是这种感觉，我才是如今的张问道。”

“生死无助，于剑无碍，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