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台的柠檬
第一章窗台的柠檬
夏日里空气里粘稠的味道飞鸟在空中发不出任何声响
所有的喜欢都被骄阳慢慢蒸发掉
不动声色不作声响
你在夏日的末尾抓紧我依旧地坚定决绝
所以我相信飞鸟飞不出的天际一定有你一样孤独鸣唱的灵魂
它说你好
它说再见
九月的天气，抓住最后的机会，散发着空荡而没有灵魂的余热。
“金执着，你能不能快点，你再磨蹭，就真的又要迟到了！”董也拿着两罐冰镇可乐，站在金执着家门前唯一的阴凉地方。看着原本冰凉的瓶子，在自己温热的手中，慢慢生出一层白气，用手擦掉就变成了水珠。
这算什么呢？凝华，液化。想想真是可笑，被物理还是化学老师重复了无数次的现象，竟然真的可以信手拈来。
但是，金执着你他妈再不出来，真的要迟到了。
“呀，你催命呢，不是来了嘛！还有，以后在我家门前说话干净点，一点知识分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金执着就这样匆忙地一头跑进闷声不响的九月里。
董也和金执着是一起长大的，董也记得自己九岁跟随爸爸妈妈回到洛川，从此生命里就有一个叫金执着的女孩子，陪她上天入地，形影不离。她们知道彼此的强大和软弱，知道彼此的讨厌和喜欢，也看过彼此的拙劣和不堪。一起从小学到初中，又一起从洛川的初中部升入高中。今天是她们步入高中的第二天，也是学校的开学典礼。
其实金执着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还有“开学典礼”这个东西。这些叔叔在讲台上说着的冗长的开场白，便是对我们年少无知，不知悔改最好的惩罚。
于是我们在这样的季节里见面了，夏日余热不散，蝉鸣不散。让我执着地以为我们一定也是不散的，一如南下的雁群，深知归途，不离不弃。
原本像黑白格定格的开学典礼，却因为程白树和一个叫做温因的女生，瞬间有了色彩。金执着的世界也瞬间有了色彩。
“……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程白树。”
“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温因。下面由我们代表05级新生发言……”
金执着明显感觉到，下面的人群有了躁动。关于程白树和温因的讨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跑进金执着的耳朵里。
就像九月无处不在的闷热。
“呀呀呀，是程白树唉！那个以第一名成绩考入洛川的男生啊，没想到这么好看呀！”
“唉，对啊，好帅好帅啊！”
“……”
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尤物，如果在现实中出现的话。那他一定是光芒四射的。
金执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白树旁边叫做温因的女生。庞大的校服覆盖着她娇小的身躯，这个娇小却倔强入骨的女孩子是金执着的疼，也是董也的疼。
在金执着的记忆里，一开始是三个人，金执着、董也、温因。到后来，只剩下金执着和董也。她记得她们也曾一起走过每条大街小巷，整整一段年少。一起离家出走，从她们生活的地方走到有铁轨经过的城郊。疯狂地迷恋过王菲，痴迷于她描述的华丽和落寞。一开始喜欢的彩色糖果，长大后的少年单车。金执着想，董也是能够陪自己绝望孤独堕落流浪的人，而温因是陪她满心欢喜看向远方的人。
时间拖拉到初二那一年。草长莺飞，时间冗长。但是日后回忆起来，只有明媚的夏天，和一整个夏天充斥着的冰淇淋甜腻的味道。
两年前的董也总觉得自己是“13少女一朵花”，明朗又简单。而金执着一直是一个样子，十三和十五在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痕迹。可能从一开始金执着和董也就是不一样的人。董也可以在下雨的夜晚脱了鞋子，骑在别人背上大声叫喊。拿着卫生棉，当着男同桌的面递给需要的女同学，把人家一个女孩子吓得愣是没敢接。肆无忌惮地用脏话把男生们骂的哑口无言。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永远不会模棱两可……所以她是胆大妄为的，任性随意的，在金执着看来董也就是一个斗士，而且永远不会倒下。
所谓的年少时光就像整片整片的浮云波澜壮阔地掠过，而在她们年轻的生命里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们手牵着手，昂着头，骄傲地，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去。
金执着和温因在初中一直保持着不错的成绩，而董也对于这些永远是无所谓的态度。“老子虽然学习不好，但老子还是天下第一！”不过数学却是她们共同的软肋。
“这次数学测试，咱们班可出了一个人才呀”数学老师用尖酸刻薄的语气在讲台上点评着昨天的数学测试试卷，“顾阳阳同学竟然能考零分，要知道数学考零分也是很不容易的，你说你选择题随便蒙一个，也不至于考零分嘛。可这次选择题没有选C的，你却全选了C，你是不是知道答案呀！顾阳阳……原本没人抬头，一片沉寂的课堂因为这个小插曲，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金执着盯着自己试卷上鲜红的87分发呆，数学老师的声音在初春四月的困倦里也显得格外慵懒，让人昏昏欲睡。突然一个纸条落在金执着的试卷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董也。
“待会放学一起去书店吧！”
“叫温因陪你去吧，温阳让我和他一起回家”。
“你们两今天吃错药了，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今天敢一块回家”。
执着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就没再回复她。
跟温阳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初一的时候是同桌，然后金执着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温阳，温阳莫名其妙地跟金执着表白了，再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初二的时候和温阳不在一个班，但幸好两个人对于彼此简单的喜欢还算执着，就一直喜欢着。
金执着的初恋是大人们眼中的早恋，而早恋是他们觉得很糟糕的事。温阳倒是无所谓，还半开玩笑地跟金执着说，“我爸爸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说你学习成绩好，要我好好跟你学学。”这句话没把金执着吓得半死，说“我爸要是知道一定饶不了我”，“那我们不让他知道就好了”，“嗯”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纸条飞过来。
“那明天再陪我去吧”。
“好的”果然，谁也没提上周的事情。
放学之后，温阳提着自行车跟金执着踩着四月夕阳的影子往家走。温阳比金执着高很多，走在温阳的身边可以闻到他身上暖暖的味道。所有时间都静止吧，停在这一刻就好，金执着想。
“想什么呢，还不停地偷瞄我，我有那么好看吗？”温阳打了金执着的额头一下，宠溺地问道。
金执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没什么的，就是董也让我放学陪她去书店，我说要跟你一起回家，然后她夸我们很勇敢。”
“靠，这句勇敢里全是对我们的嘲讽。”温阳撇嘴，不以为然。
“恩——也是哦！”金执着被温阳逗笑了，但这句话她真的是，深表赞同。
“金执着，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爸不是把他的生意做到南方了嘛，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温阳看着执着的笑容停了下来，心突然很疼。这个他喜欢的女孩子什么都好，连喜怒哀乐都轻易地写在脸上。金执着，你真的很好喜欢。
“嘿！金执着，先别急着皱眉，我又没答应他呢！”温阳看向执着地目光，刚刚弥漫的大雾，突然就散了。看吧，金执着，你真的太好喜欢了！
——“啪！”好像有飞鸟惊飞的声响，身边是这个少年的吼叫——啊——看着温阳夸张疼痛的表情，执着笑了，一如四月的明媚。
“靠，金执着你他妈真舍得打我。”温阳手捂着刚刚被金执着打过的地方，轻轻皱起了眉头。
“那你就别吓唬我呀！”执着攥着红了的手掌，低下了头。
“金执着，听着。我们的世界很平凡，没有那么多的贫穷和富有，没有那么多的相聚和别离，更不会有轻易的生离死别，所以，只有你愿意，我就一直在这里。”金执着被温阳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但心里莫名的温暖，是感动吧！从心脏到头顶，都泛起了涟漪。金执着踮起了脚，在温阳的耳朵边轻轻地说，“温阳呀，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亲爱的上帝，能不能把刚刚的换一下，停在这一刻吧！
年少的喜欢可能青涩，却也是敌不过认真。对于未来也有无数的猜想，但他们希望他们的未来里一定要有彼此。
“所以，温阳你真的确定不会跟你爸爸走吗？”
“恩”
执着——金执着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温因。转过身看见温因朝他们跑来，金执着突然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自己好像不能坦然地面对温因了。
“真稀奇唉，你们竟然一起回家。”金执着只是尴尬地笑笑。倒是温阳拿手肘抵了一下执着，痞里痞气地开起了玩笑，“哇哇哇，金执着你看看我们一起回一次家让她们稀奇的，下次我们一起上天吧！”
“你自己上吧，我还想让执着明天陪我去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呢！他家出新品了，执着明天一起去吧！”
“恩？金执着，你明天不是要跟董也去书店吗？”温阳感觉到金执着的不自在，便插嘴道。
“啊，这样啊，那我们改天去吧！那我就先回家了哦。”
金执着看着温因就这样离开了，这样轻松的语气让执着觉得更加奇怪，刚刚她分明可以感觉到温因的失望。你看我们以为我们可以掩饰的，其实所有的情绪都在你的脸上，简单纯粹，不懂掩饰。
“温温，我们走吧！”
“啊，哦哦。”温阳虽然疑惑，但是没有再开口问执着了。
13岁的时候，我们简单又可笑，却心照不宣地装作成熟，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不在乎，装作强大。所以可以坚定决绝地说走就走，说放开手就放开了手。
上周周二董也打扫卫生，金执着留下来帮她，温因有事就先走了。如果不是温因忘记带日记本而折返回来，那一切一定还是原来的样子。四月的柳絮一样地飞，四月的阳光是刚回温的舒服明媚，执着在四月里依然喜欢着温阳，董也在四月里依然没心没肺，温因在四月里和金执着董也一起憧憬着五月。
然而，当我们没头脑地过着平静的生活，以为会一直这样吧！背不完的英语单词，做不完的数学作业，所有老师慵懒的讲课声，……这些充斥了我们一整个年少。要是一直风平浪静就好了，我们一定不再抱怨生活的一成不变。
但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善待过我们，我们一直相信着，他不会亏待我们，可他就是不愿意让我们感受这世界的真实。我们在他的手掌里哭哭笑笑，吵吵闹闹，像小丑一样，上演着爱与被爱，背叛与被背叛的戏码，而他只是在云端看着我们面无表情地笑。
下午的阳光温柔的洒满整个教室，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被照耀的闪闪发亮。金执着用扫帚顶着下巴，一直看着窗外，一边抱怨着董也，一边讲着温阳。
“啊——金执着，你虐我一脸血了。”董也实在是忍不了金执着说起温阳就一脸少女的样子。
金执着一个白眼丢过去，“唉，唉，夸张了啊！我还没开始讲呢！”
金执着拿起扫帚直接晃悠到董也脸前，这谁能忍，于是，两人，开打。
几个回合，尘土飞扬。
接下来的时间让金执着一直后悔，要是没有撞到温因的桌子就好了。然而温因的日记本就那样戏剧性的被金执着撞了出来，又被董也以恶作剧的心态翻开，然后金执着看到了大多数关于温阳的情节。
两个人正盯着日记本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温因已经走到教室门口，于是董也手上的本子被猝不及防地夺走了，而温因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所有的事情一气呵成，没给金执着一点喘息的机会。所以和董也一起回家的一路，金执着只是觉得胸口被什么给堵上了一样，闷闷的，像被丢进了深海的石头。
如同往常一样，所有人都若无其事，或者说，都在假装如无其事。温因没有表现得尴尬或难堪。“那么我要表现成什么样子呢？”金执着不停地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
其实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的吧！
对，这没什么！
……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身体里好像突然住了很多个金执着，不停地争论着，说服着。
又或许，金执着其实并不想非要把这件事情判定一个性质，因为实在也没有那个必要。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好朋友暗恋自己的男朋友。而温因，和她长大的温因，一定是不小心注意到了温阳，可能在她和温阳在一起之前就注意到了。她也相信，温因可能都没有想过要将这份暗恋讲出来，却不巧刚好被她和董也撞破。
这样想来，那天的温因一定很尴尬吧！毕竟一直以来，骄傲如她。
这样想来，故作轻松的温因一定很别扭吧！
金执着这些日子的别扭好像一下子都想通了，她想，明天吧！明天见到温因一定跟她说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这一句话，温因就能懂。
这样想着，金执着安心地慢慢合上了双眼。晚上执着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大家都变成了成熟的样子，但是每个人的脸又都模糊不清，他们还是在一起毫无顾忌地笑着。梦里的金执着想，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很多年以后都能像现在这样。
等到别扭都过去的时候，四月已经过了一大半。之后，每个人都保持着一致的默契，没人刻意去记得，同样，也没人刻意去忘记。时间还走着，走进寂静无声艳阳高照的五月里。
有人曾说过，五月是一个奇怪的季节，离春天很近离夏天也很近，所以离温暖很近离灭亡也很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