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忆得缝隙

有没有试着被人扒开最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像扯开一道极其丑陋的伤痕，无所遁形？——倾宇

大雨滂沱，尽情刷洗着这个世界，南末站在雨里，全身湿透，装书的布袋被扔在她脚边，课本从里面滑落出来，被雨水淋湿，她中午写在上面的字歪歪曲曲的像是一排爬行的蚂蚁。

“你这个拖油瓶，扫把星，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女人尖利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南末站在雨里不动，任由雨水把她的脸刷的雪白。

女人看她不动，走出屋檐，用力将她推远，南末被推倒在地，泥水漫上她的头发。女人抱臂冷笑一声走回屋子，关紧房门。

最后一眼，她看到她房间窗台外的风铃被风吹得扭成一串。

天空响起轰鸣，电光雷鸣，雨下的越发的大。

南末在地上坐了一个小时，慢慢拿起书包，脚步一步一步向街道外移动。

“南末！”

清脆的声音，熟悉到她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南末抓紧布袋，黏湿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她唇角微微抖动，方才呆滞的眼睛张开，良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佳期。”

头顶的雨被雨伞遮住，佳期走到她身边，脸上是担忧，晶亮的眼睛里有着伤痛，南末难堪的转开眼睛，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一起……上学。”佳期说着，脸色微亮，后来想到南末如今的处境，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南末冷笑，“上学？你看我如今的样子还能上学吗？！”她被赶出来了，连家都没有了，她还拿什么上学？

佳期拉住她的手，被南末一把甩开，她的手顿时僵在空中，“我没有别的意思，南末，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想关心你，想和你一起度过难关，不要拒绝我好么？”

南末僵在原地，隔了一会儿才走出雨伞下的温暖，她轻轻道，“不了，我和你的约定就这样作废吧，我现在想静静，不想看见你。”

“南末，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南末抓住布包就飞快跑远。

在雨里跑了很久，久到她的双腿冻得麻木，再也无法移动，才停下来。此时雨已经停了，几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

南末无力跌坐在地上，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天地茫茫，她该去哪儿？有哪儿能收留下她？

晚上，南末站在养父母的家门前，紧闭的房门泻出一些橘黄的光线，里面有人在说话，养父母的，和她的弟弟的，交织在一起，她仅是在外面听着就能想像出那种温暖，只是她永远参与不了。

里面的灯光熄灭，归于平静，耳边是虫子细细的叫声。南末跌跌撞撞的离开，那条小道在那天夜里格外安静。

脑袋向左偏偏，碰到坚硬的桌面，南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里撞进一个纸盒人，它张开手似乎在等着谁给它一个拥抱。

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一下纸盒人的头，纸盒子摇晃了一下，没有倒下。

她怎么会梦到那个时候的事？南末走到落地窗前，楼下车流来往，行人不断的从她公司楼下走过。

那时候的自己被佳期撞破一直以来的伪装，她就是像那样，固执的抓着自己那一点可怜的自尊，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全部，张牙舞爪的伤害所以靠近的人，以致于她……

“头儿！有情况！今早八时在市外郊区发现一具死尸！”张云龙拿过座椅上的外套胡乱套着，急匆匆的跑出警局。

擎飞也立即跑出去。张云龙开着警车坐在驾驶座，擎飞坐到他旁边，用手摸把脸，缓缓昨晚赶夜的疲累。

“什么情况啊？”

张云龙向后看看见没人，将车滑出，向郊外驶去。“具体情况不知，据说有民众早上晨跑时经过郊外闻到一股血腥味，走过去一看，发现一个人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死了，立即就报了警。法医和鉴定组已经去了。”

郊外

擎飞和张云龙将警官证给民警看，民警向他们行了个礼，拉高警戒线放他们进去。法医韩宇见他们走近，取下口罩说道，“根据死者身上的肝温、尸斑和身体的僵硬程度，可以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的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初步推测是被砸破太阳穴死亡的。”

“砸死的？”擎飞的眼睛扫过尸体旁边的石头块，上面深紫色的血迹引起他的注意，叫来鉴定组的同事将石块搬回去化验。

死者保持着蹲身的姿势躺在地上，身上满是泥土和树叶，只有头部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擎飞蹲下身查看死者的面部，虽然已经被血污遮盖，但是那双睁大的眼睛却清晰的显示了死者的恐惧。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能让他怕成这个样子？

擎飞指着死者的手脚道，“他的姿势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韩宇收好工具，站起身道，“是石头，凶手在他的周围弄了很多石头，将他以这种姿态嵌在石头堆里，我们来时他还维持着那种姿态，只有一颗脑袋在外面。虽然我们把他掏出来了，可是由于尸体已经僵硬，他就只能维持着这种姿势了。”

擎飞颔首，拍拍法医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韩宇笑笑，温润的脸庞柔和下来格外吸引人，“没事，我们接下来就只有解剖尸体的事了，后续的调查工作可是你们的，你们比我们辛苦多了。”

擎飞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韩宇被他逗笑，将手中的工具递给助理，“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发现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好。”

“嗯，对了云龙，上次在徐帅现场的那个纸盒人有检查出什么么？”

张云龙摇头，“没有，上面除了粘上一些徐帅的血液外，没有采集到任何的指纹或者毛发。头儿，你问这个干嘛？”

擎飞挠挠头发，“没，我就随口一问。”

擎飞和张云龙在现场仔细查看，确定没有遗漏后，开车回了警局。

夏日的校园带着青春的浮躁，路边的男男女女大多都是甜腻在一起，笑容满面。南末抱着书在校园穿梭，长长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贴在她苍白的脸颊。

“佳期！”

“佳期！”

南末每到一个地方就大喊，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和她平时冷若冰霜的样子大相径庭，周围认识她的同学都频频扭头看她。

今早她和佳期约好中午到图书馆看书，可是她等了很久佳期都没来，联想到最近佳期有些不对，她抱着书冲出图书馆。

可是她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佳期。弯下腰，南末粗踹一口气，拔开腿向山顶球场跑去。那里是她和佳期休息的地方，有时候觉得累了，她们就趴在边上的亭子里睡觉。

“佳期！”

南末刚跑到山顶，就听到几个男生大嗓门的嘲笑声。

“呵，这个女人以为跟在南末身边就能引起杨少的注意了么？真是可笑，她也不拿着镜子照照看自己究竟是什么鬼样子！”

“张少说得对，这么丑的人，估计全校最丑的那个人就是她了吧。比袁莉莉还丑！”

袁莉莉，她们学校的同学，不仅极胖，而且脸上还有一道红色的胎记，几乎覆盖了她的半张脸，看着很是丑陋，又加之她很自卑，不爱说话，几乎没什么朋友。南末见过她几次，并不觉得她不堪入眼，相反，袁莉莉很善良，她只是太胆小，不敢讲话。

“你们在做什么！？滚！”南末冲过去站在佳期面前，对着那些人大吼道，“滚啊！”她用力推开围在佳期周围的人，像护着鸡仔的鸡妈妈严密的把佳期护在身后。

那几个男生被她推的后退几步，一脸怒容的要走上来揍她，被称为张少的男生了出来，打量着南末，那种看商品似的目光让她十分不舒服。

“不愧是杨少看上的女人，就是漂亮，兄弟们，我们就给杨少几分薄面，不得罪大嫂了。走！”

一群人勾肩搭背的走远，南末没有在意他们口中低廉的嘲笑。

佳期发圈被扯断，头发披散下来，她蹲着身子，长发将她整个包裹，南末看不清她的表情。事实上，在她冲上山顶看到佳期的第一眼便是这个样子。

“佳期？”南末搭上她的肩膀，伸出右手想将她面前的头发拂开，佳期突然站起来，对着她大吼到，“这下你满意了吧？看到了么？我就是这个样子，丑陋得只配让人嘲笑，你这个大美女还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看得还不够么！”

南末慌忙站起来，急急道，“不是，佳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是关心你。今天中午我们约好了，你没来，我很着急，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我来找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把整个学校都翻遍了！？”

佳期扭过头，因为哭过，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像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南末，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佳期……”

“没事儿，我会来找你的。”

南末点点头，虽然还是很担心，但是刚才那些人说了那些话，佳期不想见到她也是正常的。只是……南末微微垂下眼眸，佳期的话有些伤到她了，佳期根本不知道长得漂亮一点用都没有，只会给她带来灾难。

南末走远，没有看到佳期抬起来的脸上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钉在她身上，眼底是浓郁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