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归
最终与最初，哪一个是起点？哪一个又是终点？——倾宇
零碎的光线流泻而出，打在疏密的丛林间，映出几分阴冷。夏季的傍晚凉风习习，明明该是舒爽的，却莫名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背爬上，整个人都不由僵住。
小道旁的树林漆黑一片，偶有几缕月光穿梭，折射出一些晦暗的阴影。她恍恍惚惚回头，竟看到光影幻合，似乎有一个人站在丛林。
心头猛地一跳，收紧呼吸，她轻轻叫到，“有人吗？是谁在那里？”
那人未答，依旧稳稳站在那里，她向前走几步，一边走一边说，“是哪位同学么？请回答一声好吗？我是高二三班的南末。”丛林依旧安静，近乎诡异，耳边响着自己胸膛传出的心跳，砰，砰……在丛林里无比的清晰。
风吹过，干枯的枝桠被吹断，啪的脆响，她顿时一惊，扭头看去，周围并无任何人，一根矮胖的粗枝被向两侧张开生长，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人站在那儿。
放软身体呼出一口气，她放下心，又向周围看了看，确定只是看错了，便要往回走。突然，一只手从丛林间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臂上传来的温度寒冷如冰，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手掌的粗糙，她被吓得僵住身体，闭紧眼，张嘴就要大喊，一个声音却传了过来，“别叫，是我。”
她愣住，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佳期？”
那人不答，身旁响着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她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在靠近，吓的越发不敢动弹，不确定的唤道，“佳、佳期……？”
佳期贴上她的耳朵，冰凉的发丝落在她的脖子处，上面似乎带着黏腻的液体，她感觉有一股冰冷的东西顺着脖颈滑入她的身体，耳边是沙哑的像是在砂纸上打磨的女音，“是我。南末，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么？我们约好了要一起考大学的……可是！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食言呢！”佳期突然加大音量，她耳朵被震的一痛，忙向前走几步，离她远点，“我，我没有……啊！”她站的地方是后山山顶，刚才站的地方正是尽头，此刻她往后退，便一脚踏空坠下山！
耳旁风声凛凛，吹起她的的发丝如藤蔓般漫上她的脸颊，她往上望去，就见一个浑身鲜血的人站在山顶边，那人低着头，她清楚的看到她破裂的脸和一双白色的没有瞳仁的眼睛！然后，她看到那人纵身跳下——
“啊——！”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身，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她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打开床边的灯，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
抱着被子颤抖了一会儿，她放松力道，把头埋进被子，喃喃的吐出几个字:“佳期，原谅我，原谅我。”
明亮的光线打在路旁大厦的玻璃窗上，七零八落的反射在路面，或者穿行的车窗。此时正值
中午，夏日的光线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浮躁的气息，闷热难耐。
安林稍稍降下车窗，凉爽的风便汹涌而入，将她脸上的燥热席卷一空，实在舒服极了。眯眯眼，想到后面还坐着的人，安林扭头，视线却撞进了身旁的后照镜里。在她的后排坐着一个女子，很年轻的女子。
长长的头发披散着，直顺柔软，她长得很漂亮，五官是令人屏息的精致，可是就是太冷。她侧着脸看着窗外，长长的睫毛几乎贴上透明的玻璃窗。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为她染上了几分温度，温暖惑人，即使她同样身为女子，也情不自禁的为眼前所见而呆愣。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她淡色的眉微拢，斜斜的向她投来一瞥，只是一眼，她便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只因为那一眼，极冷，那双眸子没有丝毫温度，冰冷得让她脊背泛凉。
“南……南总，离到公司还有一段时间，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您？”
从国外赶回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她确实有些困了，南末淡淡点头，脊背靠后，闭上了眼睛。
安林等了两分钟也没听见回答，抬眼看时，却见南末已经睡着了，纤长的眉舒展开来，像一个天稚的孩童。
江阳是A市最繁华的地方，南末一下车就看到程远公司高高耸立在市中心，黄金色的玻璃，远远看去就像是用黄金打造的大楼，奢华震撼。
安林下车，为南末打开车门，“南总，到了。”
“嗯，我知道。”走下车，她面前的便是她的公司，浅忆，玩偶品牌之家。南末率先走到前面，安林交待司机把车停去停车场，快追上南末，在前面为她带路。
浅忆一共十二楼，她的办公楼在八楼，一整层全是。透明的玻璃窗将这一整层包裹，水晶似的漂亮极了。这一层共有十间房，最大的那一间是她的办公室。
安林打开办公室的房间，南末走进去，慢慢打量着。宽敞的房屋，明亮舒适，几乎有一整面墙宽大的落地窗，浅蓝色的窗帘拉起，尾端拖曳在地上，静谧唯美。南末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窗子。
房间空出很大一片，一张适中的办公桌放在对门位置，上面有文件夹，一台电脑，几只笔和裁剪刀，都摆得很整齐。
“你做的不错，先下去吧。”这和他在电话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南末对新秘书的能力肯定几分。
“好的南总，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呼叫我，我就在楼下。”南末的肯定让她松一口气，安林不由对这个上司另眼相看，或许她并没有传闻的那么冷酷？
“下去吧，另外，给我找一些上好的模型纸来，我有用。”南末摆手让她下去。
“好。”安林退下，轻轻拉上房门。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喧闹不止的城市，程远公司和她办公楼遥遥相对，眯眯眼，南末靠在玻璃窗上，修长的指尖隔着玻璃描绘这程远的轮廓，慢慢的，姿态优雅，却在最后一笔蓦地加重力道，指甲刻在窗上落下尖锐的刺耳声。
安林动作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她要的东西拿来了。安林将模型纸放好，退到一旁，“南总，这是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模型纸，本该昨天就到的，可是不知怎么耽搁了，今天早上才到，所以，包装纸还没拆开，需要我现在拆开么？”
安林拿来的是一箱完好的模型纸，还未拆封，上面贴满褐色的胶带。南末淡淡扫了一眼，“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在我没有打电话让你进来，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打扰我。”
秘书的第一准则就是对上司的命令不怀疑，安林点头，“好的。”说完离开了。
南末围着包装走一圈，蹲下身，指尖沿着胶带找到断口，牵起，一点点撕开……
南末拿出一张茶色的模型纸放到桌上，用铅笔描绘，再用裁剪刀将它分成均匀的四等份。
静谧的办公室不断传来裁剪刀划过纸张的声音，“嘶~嘶~”
南末工作起来就会忘记时间，等她将手上的一个模型雕琢完成，已是晚上七点。打电话给秘书，让她来收拾一下办公室，然后转身进去洗手间。
南末清理干净出来，安林正好进来，“南总。”
将拢起的头发散开，直顺的披散在身后，衬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发苍白，南末指指桌上摆了一桌的颜料和纸屑，“你将那些收拾好就可以下班了，至于那个我做好的作品，颜料还未干，不要碰它。其他的就按照之前的放着就好，做好这些你就自己下班吧。”
桌上可以说是乱七八糟了，安林看了看，道，“好的南总。”
等南末离开后，安林才开始打扫，其实说乱，也只有桌面是乱的，其他地方和她之前安排的分毫未动。
颜料打开了很多种，除了调色板上脏脏的，桌面没有沾到一点颜色。安林先将颜料收好，在收拾纸屑时，就看到摆在桌边的位置摆着一个模型，深茶色的，两手向前张开，似乎想拥抱什么东西。体型不大，但是十分精巧漂亮，安林眼中闪过惊异，盯着那个小东西竟然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碰！
笔筒被打翻，黑色的铅笔在桌上滚动一圈，安林猛地回过神，对上纸盒人空洞的眼睛，心跳一跳，匆匆将笔筒收好，再不敢看那个模型一眼。
开着车围着城市转一圈，南末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车窗打开，风吹起她的头发在身后交织纠缠。
这里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一栋栋高楼大厦竖起，遮住了原本湛蓝的天空。想到那种令她心颤的纯净，南末微微皱眉，心中的遗憾少了很多。
车停在郊外，南末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转，并没有开进去。这里想必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看也罢。
寂静的石径小道，路边铺满了青苔和野草，南末倚在车上站在巷子口，冷冷的看着那条光线昏暗的小道。小道大概有五十米，仅供两人通过。两边的墙经过多年的洗刷已经变得破旧，黑色的污垢层积在上面，像一条条爬虫，为小道增添了几分阴森。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透过长长的小道，她看得见已经破败的房屋，和她见过最后一眼的风铃，与她走时一样，依旧被紧紧缠绕在一起。
就这样站在巷子口，南末站了很久，才开车离开。车子刚开走，一个青年就到了小巷口，看了一眼远去的车子，眉宇间是微微的疑惑。
青年穿过小巷，走进破败的屋子，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半个小时后，青年走出小巷，手上拿着一个东西，随着他走路手的摇摆，发出叮咛~清脆的响声。
搬下最后一箱行李，南末对搬运工人点点头，准备自己把东西拿进去，旁边的保安看到了，忙过来帮忙，“你好，我是平安小区的保安，你想必就是最近要搬进来的南小姐吧？这些行李我们来搬就好，南小姐在一旁休息。”
南末一愣，似乎想起什么，疏离的退后一步。她的行李并不多，两个保安帮她已经够了。待他们拿好后，南末走在前面，“跟着我。”
“好的，南小姐。”
她住的地方是小区最大的一栋房子，整整一栋，都是她一个人的。两个保安看到她的住处愣了愣，没想到这间房子的主人竟然是她。这间房子是在两年前就修好的，是小区唯一一栋单户，只是一直没有人住进来。
“好了，你们把行李放在门口就好。”
清冷的女音明明很好听，那两个保安却觉得脖颈一凉，讪讪一笑，放下行李，就离开了。南末墨黑的太阳镜反射出两个交头接耳的身影，面无表情。
这房子安秘书已经找人打扫过来，很干净。南末把行李箱放在门后背，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满意的点头。
屋子里除了基本的家具什么都没有，空出很多空间。南末只打开了一个行李箱，那里面只有两套衣服，其余的都是一些小东西，多且杂。南末没有丝毫不耐，一件件拿出来摆好。
在最底层是一张照片，边角已经泛黄，有些时间了。照片上两个女孩儿，亲密靠在一起，脸庞带着稚嫩的朝气。
南末指尖在两个人的面庞停顿了很久，隔着墨镜的眸子清晰倒影着一个面庞。
“佳期，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紧紧抱着照片，南末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佳期，佳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