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几年离索

被鼻孔里渐渐充斥的药香惊醒，吾玄猛地坐起来，眼眸里还有一丝朦胧的水珠。脸上和脖子上有些许的湿润，衬托着他白色的肌肤，甚显妖娆。

是汗珠。

仿佛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是刚刚醒来的懵懂。

梦吗？是梦吗？可是，已经不记得自己刚才梦见了什么，莫名地感到心里有些不安，这才是最可怕的。

就这样坐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终于镇定了下来。他这才开始环顾四周，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一丝微笑爬上他的脸庞。

老君阁。

却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掀开被子，把腿放在地上，刚用了一点的力气想要站起来，却是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脚下一软，就朝地面倒了下去。

可悲的是，他却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突然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腿，就像疯了一样。可是他依然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像，这不是他自己的腿一样。

老君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已经年迈的他此刻却是快速地跑到吾玄的面前，封住他的穴道，让他没有了拍打的力气。

然后把拿在手里的药强行喂给了吾玄，有些汤汁洒落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就像是一个污点，与白色的结合中甚显刺眼。

“篱筃用她的修行救了你，就算有我们的帮忙，法力还是不够，所以，你的腿已经没有了直觉。”

老君顿了顿，继续说。

“你现在已经没有了精力和法力，所以，你要在这里修养几天。到时，我会告诉你篱筃的下落，否则，我不会再让你找到她。”

说完这些，他解开吾玄的穴道，吾玄却是没有动，一向爱干净的他此刻也没有整理衣服上的汤汁。因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脑子里依然在回荡着老君的那句“篱筃用她的修行救了你……”闭上眼，一行清泪划过脸庞。

滴在衣服上，形成另外一种忧伤。

老君看着依然坐在床边的吾玄，心里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痛苦。

篱筃说过，不要告诉你真相，只要告诉你她死了，就行了。我没有做到，我想她也不会怪我，因为，你们这群孩子，太不懂得珍惜。所以才总是错过，我又怎么能看着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呢。

你们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来回的错过罢了。

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会换来一次转身。转身的次数多了，就累了，也就没有力气再回头了。

暗黑阁。

幽芣和倾槿依被那朵云载了好久，终于在一个洞旁停下了。洞的对面是一个很高的悬崖，看不到低端，还有不知是云层还是雾气的东西在里面漂流着。悬崖的旁边竟然是一串瀑布，顺着透明的流线划下来，甚觉奇妙。

而它的奇妙之处，却是在于没有源头，没有尽头，只有重力在束缚着它，肆意流动，让人无比羡慕。

里面还有些许的鱼儿在瀑布里玩耍，灵动着他们的身体，竟然没有感受到磐石的阻碍，仿佛当它们不存在一般。

水顺着阳光的方向流向悬崖，穿过白色的悲伤，仿佛隔开了一整个世界。

此时幽芣已经用内力打开了石洞，倾槿依闻声转身，看到洞门已开，就抛下眼前的美景，迈开步子向洞内走去。

幽芣站在洞口看着她，光线照在倾槿依的头发上，略微有些刺眼。而此时，她的另一半身体已经进入了洞内，整个身子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恍惚间，已经看不清楚她的面容，记忆里的那片美好，顺着阳光的照射从脑子里映了出来。

那时，天幽家族的晋升，经过了一层又一层的选拔，一层又一层的挑战。直到蛇洞的时候，只剩下四个人。

幽芣走在前面，却发现旁边的小女孩一直在颤抖，她是，在害怕吗。但是回想起她之前的表现，倒不像是在怕蛇，而且刚刚进来的时候，余下的那两人就已经被在洞口的蛇吞了下去，一口吞下。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女孩子一脸的淡然。

而且，她的手指被蛇咬伤的时候她也没有害怕，只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血迹划开时，众蛇欲逃窜。这才是幽芣，一直好奇的。

那她现在，为什么在颤抖呢。难道，是怕黑？于是，幽芣故意放慢了脚步，直到两人平行的时候，她才伸出手，慢慢地牵起她的手。在开始触碰到她的手时，她感到那个小女孩竟有一丝的躲避，抖动。于是她放下平日里的冷淡，温柔的嗓音传入那个小女孩的耳朵。

幽芣说，别怕。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给足了她勇气。就像现在这样，幽芣依然能感受得到倾槿依手上传来的颤抖，虽然，只是很轻的。

幽芣却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步子，倾槿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然而这是在黑暗中，是看不到表情的。

那记忆的最后，是她们两个人都通过了选拔。天幽家族的人都需要在身体上刻下一个印记，黑色的。她当时为了简单明了，只是在肩上刻下了一个“芣”字。而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却是选择在腰间，刻下了一朵木槿。她想，或许是因为她很喜欢这种花吧。

本以为会和她一起进修，可是当天幽家族的人从洞里出来之后，族长就把那个小女孩带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她也总是缠着族长去问，可是他却总是淡淡地笑，从不给她正面答复。

可是现在，幽芣觉得她好像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因为，倾槿依的腰间也是有一朵木槿，也是黑色的，而且她也怕黑。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重逢呢。

发觉幽芣好久都没有动作，倾槿依捏了捏她的手，她才停止了想象。刚要说些什么，一丝光线突然打在她们的周围。然后，她们的面前出现一个身影，是发着光的，这应该就是幻影了。

那是一张很熟识的面孔，似是好久不见，幽芣的眼里竟然流出些许的泪水，而那个光影，却好像是看不到她们的表情。

只是在空洞地盯着一个方向，过了一会，才开口。

“或许你们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幽芣也已复活。你们肯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不怕吓到你们，我去司命那里，看过自己的一生。然后，我把自己的命给了他，因为我发现自己真的是一无所有，除了你们，除了天幽。”

说到这的时候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幽芣，当时你总是问我那个小女孩去哪了，我都没有告诉你。因为那时时候未到，有些事只要到了时间，你自然就会知道了。她现在，应该就在你的旁边吧。当时你们两个同时出来，可是我们只要一个人，就算你们都各有各的本能，也还是不能打破规矩。后来，我们发现她的血竟然可以感化生灵。可以说，只要她血液流出，所有的东西都伤不了她。于是，我们就把她送到了天上，让她去作仙。把她交给了一个叫冷叶初的人，随后，我才放心。”

听到这的时候，倾槿依突然抬起头，盯着他，可是，他却是觉察不出的。此时她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记忆，被打开了。

他又停下了话语，幽芣也抬起头，视线跟随着他慢慢地挪动着身体。一直到一个石壁前，他用手在里面摸索着，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玉镯，把它放在幽芣能够得到的地方。

“这是天幽家族的命镯，从戴上它的那天起，你就要永生永世为天帝卖命，直至自然死去。幽芣，我不逼迫你，你要考虑好你是否愿意放弃所有，记住，是所有。”

话音刚落，这道光线就突然消失了。扑面而来的黑暗又让倾槿依感到一丝的不适应，刚要习惯性地抓起旁边的手，却是扑了个空。脑子里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叫到：“幽芣，不要。”

像是突然触碰了什么禁忌一般，整个石洞突然颤抖起来，仿佛就要坍塌。倾槿依在黑暗里已经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无知无助，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还好，幽芣在这一刻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跑了出去。像是突然找到了依靠，于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强，直到已经到了悬崖的边上，她们才想起要停下。

此时倾槿依回过头，看着渐渐坍塌的石洞，有些石子顺着旁边的悬崖滚了过去，是那么的残忍，没有一丝防备的。还来不及去想些什么，却发现地面就已经开始裂开，慢慢地延伸到她们的脚边。

幽芣拉她的手更用力了，更紧了。随后，她听到了幽芣坚定的声音。

“你害怕么，依依。”

那时她第一次，叫她依依。

倾槿依只是笑了笑，露出了从未表现出来的自然。

“我不怕。”

腾空而起，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