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监
“滴答——”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随处可见的，就是墙角碧绿的青苔与墙面上那斑驳的水痕，再衬着柴草间偶尔传出的细微叫声与那明灭不定的烛火，显得格外的阴森。
“呜呜呜……”
忽然，只见一阵声如厉鬼哭号般凌厉的疾风吹过，那挂在墙上的烛火便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地慢慢化为了一缕青烟，在这昏暗的牢狱中消散了。就在烛火被吹灭的那一刻，整个牢狱在瞬息中陷入了黑暗。在这伸手难见五指的森冷牢狱中，衬着鼠蛇活动所发出的窸窣声，显得格外的森寒可怖。
只听微弱的“嗞啦”声响起，明亮的烛火被燃起。虽然仅仅只是微弱的光芒，但是这已经足够让处在黑暗中的人们感到些微的安心了。在这火光中，映照着一张饱经风霜的满是沟壑的脸，在这金黄的火焰中，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多了几丝慈祥。他转头用他那历经沧桑却丝毫不减深邃的黑色双眸看着远处那更为昏暗的地方，不由得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就转回头来沿着这条道一一给这些烛台换上新的火种。
眼前是昏暗的没有什么亮光的地牢，耳里听着的是牢门被撞击发出的“碰碰”声，锁链被拉动发出的“哗啦”声，以及里面被关着的人发出的吼声，鼻子里呼吸着潮湿的铁生锈与血渍混合在一起的铁锈味和血肉腐烂产生的臭味，让他不由叹了口气，想到地牢最深处的地方里关押着的那人，心中不由涌上些许同情。
以往进了那个地方的人很少能站着出来，不知道这位公子能撑多久呢？希望他不要辜负我的期待才是，不然……
在这牢中最深处的牢房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和却又带着几许暗藏的暗涌，看起来十分矛盾的东西却又恰好地组合在了一起。在这间坚固牢笼的地上，铺着一层干草，虽然看起来十分的厚实，然实际上却只是薄薄的一层。在这四周，犹如手腕般粗壮的牢柱紧密地环绕着这个牢笼，让里面的人难以突破这层障碍，更别提是逃脱了，只能从送饭的那个小口子里看到外面来往巡逻的狱卒的身影。
而在此刻，一个俊秀男子正躺在这间牢笼的干草上，昏迷不醒。他面部线条刚毅，五官线条就似是用刀刻出来的，凌厉而逼人，让人不由惊叹他的容貌给人带来的影响。但不知为何，他那道如剑般锋利的眉毛拧成了麻花状，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让人不觉有种想要抚平他眉间褶皱的冲动。长长的双睫微颤，偶尔有几滴泪珠从眼中沁出，却不会让人觉得软弱。那因为多日没有进水显得有些苍白干裂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从中不时逸出的几声呜咽，似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唔……”
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了，男子的额头上渐渐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部的线条慢慢地滑落下来，滴到了脖子上，冰冰凉凉的。没过多久，男子就被这冰凉的触感刺激得猛的睁开了双眼，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了身来。
许是起身起得太猛了，刚坐起身，男子就感到头痛得几乎要炸开了一般，不由得用双手抱住脑袋，修长的两腿微屈，将头埋进两腿之间紧紧蜷缩成一团。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嘴里也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呜咽声。
听到监牢内传来的响声，被特意关照过的狱卒们派出一个狱卒去报信，其他的便浩浩荡荡地朝着那个男子呆着的那间牢房走去。
狱卒们穿过关押着无数囚犯的牢笼中间隔开的走道，无视一路而来的锁链互相碰撞声，叫骂声，哭喊声，怨怒声以及向他们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直直地往牢房深处走去。
这个地牢里，关着各种各样的人，或穷凶极恶，或身怀异术，或身份特殊，总之，能被关进这座地牢里的人，个个都不简单。因此当狱卒们一开始来到这座地牢时，不少人都被这牢内的囚犯们的凶狠吓得直打颤，在这里呆了七八年左右才渐渐习惯了。而如今走在这条道上，他们的心中还是或多或少地感到恐惧，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随着光线变得越发昏暗，狱卒们走近了那间牢笼，也看到了那牢笼里的全貌。
昏暗的牢笼里，厚厚的干草堆里，蛇和老鼠在其中不停地窜动。一个健壮的黑衣男子，整个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形，正抱住身体不停地剧烈颤抖着，仿佛在经历着什么煎熬似的。而他露出来的肌肤上，狰狞的青筋拱起，不断地跳动着，看着就让人感觉到恐怖，也让狱卒们不由地被男子的痛苦情状吓得咽了口口水。
静默了半晌，狱卒们在领头人的带领之下，分别在牢笼的两边站好，等候着那人的到来。
“沙沙沙……”
只听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起，那个被派出去的狱卒就带着两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女和在他们身边身边伺候的奴才和婢女就朝着这牢笼走来。
站在左边的，是一个身穿青竹色长袍的男子。他面如冠玉，柳叶眉下一双隐含着深潭般的深邃眉目，以及那高挺的鼻梁下微勾的嘴角，叫人见之难忘。一头如丝缎般柔滑的长发用青竹金丝镶边发带束起，再用一根同色系的发簪固定，显得清爽而又带着几分悠闲。骨节分明的左手执一柄青竹折扇，尽显风流倜傥。君子如竹，温润如玉。这其中说的，正是这凌玺王朝的四王爷——熠王凌卿陌。
而在他身旁，一个面容精致的粉衣女子正面容沉静地迈着步子，步子不缓不急。她在尽显大家风范的同时，却又紧紧地跟着凌卿陌的脚步，丝毫没有落下他半步。双眼直视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让她变色，让人见了都不由得惊叹。面若玉盘，眉如柳叶，眼似杏仁，鼻莹白似玉，唇粉似桃，肤如凝脂，这样姣好的容貌，再衬上那温文的气度，且能与四王爷如此亲近，在这皇都，也只有那一人——林家大小姐林萧情了。
“噼里啪啦……”
随着火种燃烧发出的声响，林萧情和熠王凌卿陌由狱卒领着穿过散发着潮湿腐败气息的阴暗的走道，走到了尽头的巨大牢笼前。还未靠近，那笼中的男子正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发出让人心颤的嘶吼声便让他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为什么……会这样？陌哥哥，你不是说……”走到牢笼前，林萧情透过笼柱看着男子那颤抖着缩成一团，还在不停地扭动着的身躯，眼角不由得因为心疼而沁出了几滴泪水，双手也颤抖着缓缓伸向那牢笼，似是想要通过这笼柱去触碰里面的人，想以此抚平他的疼痛。
“不要碰他！”
只听一声大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拽住了林萧情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用着严肃的声音道：“萧情，你是林家大小姐，身份尊贵，这肮脏的牢笼不是你该碰的！更别说是里面的那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被抓出来的陌生男人！你进这牢狱探望一个陌生的男人，本就有损闺誉，你若是还碰了他，到时候传了出去，众口铄金，你要如何自处？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想想林府，想想你父亲，现在皇都形势紧张，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被紧盯着，若是你在此被人捉到了错处，林府就可能会因此覆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看着眼前这双眼神真挚且饱含深情的琉璃双眸，林萧情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将手从凌卿陌的手中抽出，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熠王，男女授受不亲，请您自重！萧情所做之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也都是想过后果的，若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那后果，萧情自会承担，就不劳熠王您挂心了。”
看着眼前低眉顺目但又透着几分暗藏着的愤怒的林萧情，凌卿陌不觉叹了口气，无奈道:“虽然林伯伯拜托本王要好好地照看妹妹，但若是妹妹执意要如此，本王也无可奈何。但是那造成的后果，还请妹妹莫要后悔才是。”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凌卿陌眼里弥漫着的浓厚的黑雾却显示了他此刻心里的不平静。
听了凌卿陌的话，林萧情没有再出声，但她还是放在了心上，不再去靠近那个牢笼，转而向着一旁的狱卒轻声道:“狱卒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进来，但是看在我的面子和一点点心意上，帮我多照看照看这位公子，可好？”说着，她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贴身丫鬟。收到林萧情的暗示，那个丫鬟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金元宝，走过去悄悄地递到了那位狱卒的手上。
“哎呀！奴才一个小人物怎么有资格当得起小姐您的大哥呢？真是折煞奴才了！只要是您的吩咐，奴才一定会做到的！”感受到手里金元宝的重量，那名狱卒不由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殷勤地道。
见状，林萧情朝着那名狱卒微微一笑，便转身对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凌卿陌轻声道：“陌哥哥，萧情已经看过他的情况了。看到他的境况还算可以，萧情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此，陌哥哥，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哦，萧情妹妹，这还真是稀奇呢！妹妹既然那么在乎他，不惜闺誉有损也要来看他，怎么不求本王把他放出来呢？”看着林萧情那灿烂的微笑，凌卿陌不由得出声问道。他想，若是她求自己，或者否认她在乎那里面的人，他都会用尽全力将里面的人放出来的。毕竟，这里面的人……
可是林萧情只是朝他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道:“这怎么可以呢？萧情知道，陌哥哥为了萧情能进来看他，已经动用了许多关系才让萧情得以进来探视，这已经麻烦陌哥哥许多了，萧情怎么还好意思再得寸进尺地去要求陌哥哥帮忙把他也给救出来呢？这样一来，萧情心中会十分的过意不去的。”
她言辞恳切，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让凌卿陌十分的欣赏她的识大体，但是林萧情没有反驳她对那人的在意，却又令他感到十分的不快。或许，林萧情只是想借此警告他，让他不要对这人轻举妄动，但她却忘了，男人的嫉妒也是十分的可怕的，她这样做，不仅不会令凌卿陌对那人多加照顾，还可能会产生更不好的后果，使照顾，变成“照顾”呢。
“嗯，既然妹妹这样说了，若是本王再坚持下去，岂不是不解风情了？如此，本王便遂了妹妹的好意，离开这里吧。”虽然心里有些不快，凌卿陌面上却分毫不显，还有空对着林萧情调笑道。
“陌哥哥又取笑我……”林萧情和凌卿陌转身并肩朝着牢狱外走去，林萧情在对着凌卿陌抱怨的当口，忍不住朝着背后看了一眼，看着又那男子痛苦的模样，目露不忍，眼中险些又要因为心疼而落下泪来。不过瞬息，她又迅速地转回身，朝着凌卿陌笑了笑，一副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样子。
“哈哈哈，就知道萧情妹妹你脸皮薄，不过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男子，妹妹会不会脸都要红到烧掉了哈哈哈哈……”虽然只是一瞬，但凌卿陌还是将林萧情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他那骨节分明的双手因为嫉妒而不由得紧握成拳，那双因为愤怒而烧红的琉璃眸中忽地闪过了一缕幽光，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借着大笑的当口，凌卿陌朝着守在狱门旁一个毫不起眼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感受到凌卿陌的视线，那名狱卒微微抬起头，看了凌卿陌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便继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守着狱门。
“陌哥哥你又笑我！”
“好好好，是本王的错，妹妹别生气了。”
见状，凌卿陌便放了心，转回身拉着林萧情便说说笑笑着离开了这里。
就在他们的脚迈出地牢的那一瞬，那个毫不起眼的狱卒合着其他站在一旁的狱卒在那个因为收到金子而激动不已导致他完全失去了戒心之时，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地上，然后用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那痛苦的叫声和急促的呼吸都难以发出。不过须臾，那名狱卒便因为难以呼吸而四肢垂下，不再动弹，呈现出了死状。见此，那个被凌卿陌使了个眼色的狱卒才指使其他狱卒放开他，将他袖袋中的金元宝掏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后，才摆摆手让他们把那个狱卒的尸体拖走，将所有的痕迹处理干净了。
死人是不能办事的。所以，这也不算是他办事不力了，对吧？所以您不能怪我们呢，林大小姐。因为，这可是王爷这么说的。
那个狱卒站在那里思索了一会儿，嘴角微勾，才转身离开了这里，朝着熠王府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