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1)
“停车啊!”
“砰。”
那个仿佛已经成为怨鬼的身影撞上的瞬间就已经弯曲,属于女性的,长满长发的头颅砸到车前窗。
可以清晰的看到飞溅而出,顺着阻力散开的人体体液。
看不清那个身体是以怎样的一种姿势压迫在车前窗上的,因为她很快被卷入车底。
“咕咚咕咚!”
人体与汽车底盘碰撞,顺次传来从驾驶舱到车尾,那种触感,清晰的从脚底传来。
眼前短短的一瞬,终于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结束了。
车终于还是停下了,我和作为司机的基广对视一眼,视点周围是他已经溃散开的精巧五官。
我的眼睛周围像蒙了雾。
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这又不是我的车。
昨天。
因为父亲的一个电话,还在学校读大二课程的我匆匆收拾了一下,中间种种与老师同学协商交流的过程之后,第二天便坐上了同学基广的车。
头和身板一般小,五官精致,平易近人,印象中是个善于言辞的人,隔两年半后再见面,话看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多,在刮大风的深秋天只穿了两件,外套的一件只是单薄的牛仔上衣而已。
他掀开做过改装的面包车的后门,瞬间叽叽喳喳的一片。我才知道高二离校之后他一直在做着贩卖宠物鸟的工作。
我的行李箱被他提溜着放在驾驶藏和鸟笼中间的一片小隔间里,中间与鸟室仅有一板之隔。
“真轻。”
行李箱的轮轴嗑到车底时,他回头冲我一笑,说。
我看着他笑的跟假人一样的小长脸,还有小卷泛滥的平头,伸手拍了拍他,羽绒服的袖子碰到他的脸,装东北腔。
“干啥呀,又不是回家找媳妇去~”
他接着回身去开车门了,对我吐出口的话置之不理。
平常的话,他是应该笑的。
我们沿着京沪高速一路向南,车里气候怡人,鸟叫的很欢。
刚开始开车两个人之间还挺安静。
后来就上了高速,然后基广的手频频伸过来要去揪我的好不容易又留长的毛。
哼,小个子。
(***********)
我们聊了很多东西。
印象中的基广是个开朗的人,但是今天见到的他感觉跟以前大不一样,当年那个邋遢的小青年改了好多,但是所谓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很快基广就把手机一掏,还是用那只因为天天握方向盘,略微变黑变臃肿的手。
一个漂亮女孩的自拍出现在在了我眼前,好像是没做过处理?!长相好可爱。
“漂亮吧。”基广眉毛上挑,强装认真开车的样子,眼睛不断忘往我这里瞟。
“很漂亮。”我故作不在意的多瞟了几眼。
晚了,基广已经擅自肯定了我对他对象的欣赏程度,接着大拇指一滑,又一张图扫过来。
女孩笑的好看的脸旁边挨着一只白色的大鹦鹉,羽毛带点彩色,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站在女孩的肩上,用它灰色的重瞳和女孩一起冲着镜头看。
“很漂亮吧...这是我给她的哦~”
“唉?会驯鹦鹉么?”
说实话,驯养动物这一点......
“哎呦,她可喜欢鸟了,每次见我都能新学会一大堆....
司机的脸,基广的脸在这一刻转向我...笑的很开心...还是那种高中时就受同学们调侃的假人一般的笑。
不过我想....他这之后绝对会后悔。
因为。
如你遇见的,司机不经意间的一次小分神,引发了车祸。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面包车不远的前方,正冲着基广的位置,有一个白色,类似于女人的身影。
快速接近。
几乎是同时,我大喊。
“停车啊!”
可是最终还是迟了,无论是基广的刹车,还是车停下后,本该在立交桥坡面上拉的手刹。
女人撞上车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脑中天旋地转,从还在从坡面上缓缓后退被忘记拉手刹的面包车下来时,还险些摔倒。
没摔倒好啊。
我比基广更先看清现场。
没有血。
没有想象中涂抹绵延七八米,她的内脏和血肉。
站在那里我一瞬间有一种想寻死的冲动,内脏的一部分也像是刚刚被人摘除。
我强迫我又僵硬又颤抖的双腿蠕动着,后退我伛偻的身躯,我看看玻璃面,那上面也没有什么狗屁血液和脑浆,完好无损。
那么接下来要确认的只有车底了。
我慢慢的趴下,先蹲下在趴的那种流程,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
结果,透过扁扁的车底,除了近乎瘫痪状态的,在车对面趴下的基广,车底下就是空空的了。
没有血。
什么都没有。
我们空刹了车。
什么都没看见。
回到车里后(我不知道我们花了多长的时间去回到车里)。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我甚至始终盯着正前方,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立刻省掉基广自己刹车时所需要的一些步骤。
脑袋都痛了,视界周围的一圈雾好像越来越浓了些。
面包车终于开到了那个几乎可以用简陋这个词来形容的地方。
一条街回到这里时天已经阴了,比杂七杂八两边的建筑铺满各种广告招牌的主街更为肮脏与深邃,这条小街上的牌子,添了几张新的面孔,至于是谁消失了,也没有什么回想起来的必要。
我打开车门,去后备箱提我的箱子,黑色的,小巧的,还没有装满,
回去之前我又走到,基广的面包车门前,打开几秒前我关上的那扇车门。
我希望这个又送我一程的人可以在我最后与他离别的时候开心的对我笑一下。
“额...”我开口,“拜拜基广....以后常联系.....”
我的手无助的在阴冷的秋风中晃了晃。
“哦。”
面色苍白的基广,被天空的病态再度镀上一层死灰色。
他冷冷的回应了我一声,没有开什么玩笑。
我有点失望,微微垂下头,关上车门时,刘海打到了眉毛上。
睫毛交织在一起,痒痒的。
我转身。
独自面对那条小巷。
车门关上,开走,汽油的味道,在将要飘至鼻翼边的时候,被一股突然袭来的清凉抓住慢慢地落回地面。
一点雨水落在脚边一片借风挣扎的落叶上。
噗拉一声,打的干脆。
“爸爸....”
我说。
“郑梅.........还有....
我抬起头。
.............妈妈。”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