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场骗局
现在她的感觉居然十分奇妙，她明明可以看到那一鞭鞭的抽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可她却并不感觉到疼痛了，就连先前还觉得又麻又痛的膝盖也渐渐不难受了。
也好，没有了这些疼痛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可以好好的仔仔细细的看看她的娘亲。她今日生辰的打扮真的很美，只是这个在她眼前不断挥舞着鞭子，怒气冲冲又对着她辱骂声不断的妖娆女人真的，真的就是她的娘亲？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离她好远，可是在那梦中娘亲明明是可以那样温和的、美好的！为什么娘亲这么讨厌她，她做错了什么？
厅外，靠着门边偷看的两个人，一个得意，一个紧张。这得意的自然就是花云惜了，这紧张的就是花若安。
花云惜得意时因为她的目的达到了，而花若安紧张是因为看到六夫人下手太狠，而那跪着的女孩儿却一声不吭。他更紧张的是没想到那个经常被花云惜欺负，住在飞红阁那个偏僻角落的女孩儿竟然会喊六夫人“娘”！是这个花府里他从来不知道还存在的一个人物！
他怕六夫人会真的活活打死她，他以前也听传言说过六夫人会打死丫鬟的事情，他怕真的会发生。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也不想知道，不想惹麻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这个连挨打也要挺直了脊背，即使疼痛也一声不吭的女孩儿真的死去。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敢进去劝说，他没有那个地位，也就没有话语权。
无奈之下，花若安只好扯了扯花云惜的衣袖，想让花云惜去制止六夫人，想必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花云惜才有办法救那个女孩儿了。
花云惜这边正看的高兴，可是花若安总是扯她的袖子，让她心烦。所以她不耐的转过身来，瞪了花若安一眼。花若安指了指厅上正跪着挨打的女孩儿，眼带不忍之色。
花云惜见了冷哼一声，压低了嗓子小声的说：“放心，不会让她死的，那样就不好玩儿了，我还要让她彻底看清楚她自己是什么身份呢！”
而大厅上，那一声声鞭响还沉闷的在她身上响起。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了口，只是似乎并没有人听见她的问题，因为一个清脆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就盖过了她干涩无力的问语，吸引了娘亲全部的注意力。
“娘！”这个清脆的声音只是这么轻快的喊了一声。
她刚出口的话就像雾气一般消散在了空气里，连带着那些鞭打声、辱骂声都一并被这个清脆的声音打断，气氛陡然一变。若不是她身上还散发着血腥的气息，若不是这散落一地的梅花瓣，她几乎都要认为这不过是一场并不怎么美好的幻觉。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花云惜高兴的走进厅里的模样。她现在如此凄惨的模样应该是取悦了花云惜吧，这不正是花云惜想看到的结果么？只是这个时候花云惜不继续在一旁看着娘亲打她的好戏，反而跑出来喊停是想做什么？
但是不论花云惜是想做些什么，她却十分清楚的看到娘亲在听到了花云惜的声音后和缓下来的脸色。然后娘亲收了鞭子递给旁边的丫鬟，顺势坐在了主位上对着花云惜温柔的笑了。
从那一瞬开始，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都好陌生。
只见穿着精致红衣的美丽妇人轻轻向走进来的同样身着红衣而显得十分娇俏可人的女孩招手，声音温和的说：“过来，惜儿找娘有什么事儿？”
“娘你又生气了？你别生气嘛，再生气会不漂亮的！”红衣女孩笑嘻嘻的。
“好好，娘不生气。”红衣美妇温柔的伸手要抱起女孩。
“哎呀娘！惜儿现在长大了，不能总是让娘亲抱着，羞羞！而且我还有东西送给娘呢！”红衣女孩嘟着嘴。
“行行行，你这鬼灵精！”红衣美妇满含宠溺。
“娘，你喜欢这梅花吗？”红衣女孩天真的捧出些花儿来。
“哎，你这丫头！这梅花珍贵着呢，你怎么说折就折了？”红衣美妇无奈的点了点女孩的鼻尖。
“娘，我这不是想爹爹了嘛！我看这梅花开得漂亮就想着送去给爹爹瞧瞧，若是爹爹喜欢了还能多来我们院儿里坐坐，娘你也会开心的不是吗？”红衣女孩撒娇的说。
“我的惜儿真是长大了啊，懂得为娘着想了！好孩子，娘没白疼你！”红衣美妇满含欣慰之情。
......
她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幕母女和乐的场景，突然觉得自己与这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们都好像已经遗忘了她一般，她杵在这厅上心中突然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咬着牙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可这不动还好，一动这身体就像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忍。但她不想也不能吭声，因为那样只会把自己弄得更加难堪。她努力的站起身来再转身向外跌跌撞撞的走去，一出门迎面差点儿撞上一个人。她一看，原来是花若安。他一见她出来的模样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神情尴尬，一副似乎想要对她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模样。
也是，就她现在这浑身破破烂烂还夹杂着血污的模样的确是挺吓人的。还好她得戴着帷帽，起码不用直接的面对那些各异的眼光了。她在心里自嘲了几句，就努力的稳着自己的步子绕过花若安，再往前走去。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不过是逃离刚才那让她几乎窒息的场景，逃的越远越好。
可是没走多远，就在梅林边上，她就被追上来的花云惜拦了下来。她看着花云惜盛气凌人的堵在她要回去的路上，还拉着明显不太情愿的花若安一起，她突然有一种厌恶的情绪在心底翻腾。
花云惜今天难道做得还不够吗？她知道从花云惜说要带她进来见娘亲开始就一直不安好心，这只怪自己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而跳了下来。但是后面的呢？花云惜做得越来越过分！娘亲的打骂不算什么，但花云惜故意要在娘亲打了她以后再跳出来，让她亲眼看看娘亲有多么疼爱花云惜这个女儿！她和花云惜拿得明明是一样的梅花，明明都是娘亲的孩子，为什么她就得挨打挨骂，而花云惜就是娘亲的好孩子！
她的心里十分的不平静，刚刚压抑下去的酸涩感又汹涌而出。这时花云惜嘲讽的声音再度传来：
“啧啧，你真听话啊！我让你拿梅花去送给娘你就真去呀？那我让你在我眼前消失得干脆一点，你怎么不照做呢？”
她捏紧了拳头不予回应。
“呵呵，你难道到现在还没认清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吗？我告诉你，娘的孩子从来的只有我一个！你就是抱有再多的幻想那也只是做梦！”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觉得心里难受的往后退了一步，花云惜却马上跟了上来了，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不让她逃开。
“醒醒吧你，我就是让你喊我一声‘小姐’那也是委屈了我的！想我花云惜的妹妹那也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当的，你就别癞蛤蟆光想着吃天鹅肉了！你说是不是啊，三哥！”
“那个......这么说......有些，有些不太好吧......”花若安瞟了她一眼，说的有些吞吞吐吐。
“哼，有什么不好的，我这是在让她认清现实！花若安你就是太软弱了才让人讨厌!”花云惜生气的对花若安说了几句又把目光投向她，说道，“你!......”
而花云惜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花云惜，别太欺负人了！”说话的是一个她并不认得的少年。
“什么呀......”花云惜嘟哝了一句。少年把花云惜揪着她的手拿开了，她来不及想其他的任何事，只是匆匆瞥了那个少年一眼，调头就跑。
她实在是不想再听花云惜说的那些话了！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忍着疼不断的跑着，膝盖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就这样，她又接近了这正厅的门。
到了这儿，也许是刚才的经历让她反而不敢往前了，但自己心里的问题还没得到解释，她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对，不能就这样回去！我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不问清楚不能走！她这么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于是她又怀着忐忑一步一挪的慢慢走近。只是当她接近门边时，她听到了一阵谈话声，听声音应该是娘亲和她的大丫鬟红玉的声音，好像娘亲又在发脾气。这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想等一会儿，等娘亲过会儿气消了再进去。
“扔了，都扔了！”这是娘亲生气的声音。
“哎，夫人你就别生气了，这东西都好着呢！还有这茶叶，这可是老爷送来的，以往老爷送的您不都是让奴婢好好收着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要扔了呢？”这是红玉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厅门是敞开的，里面的说话声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什么好！这人都不来了，我留着再好的茶叶有什么用！”
“夫人，老爷也许是真的很忙呀！”
“算了吧！他能忙成什么样，能忙的到了我生辰还不见人影？我看他没准儿是又忙到哪个女人那儿去了，只瞒着我呢！”
“夫人息怒，这话传出去了可不好听。”
“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就是这个性子！而且我自己也清楚得很，老爷他喜欢我的也就是这个泼辣性子！要是哪一天我不吵了，不闹了，只怕我这六夫人的日子也就真的是做到头了！不然你看看这偌大花府里曾迎进的七个女人，到了今天剩下的却只有三个，看看那些女人吧！不是死了的，就是被逼出家的，谁知道这里边都藏着些什么龌龊！而我一个没落家族的女人无权无势的，又没儿子为我撑腰，可到了今天我还能在这个花府站得稳稳当当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奴婢愚钝。”
花府原来有七个夫人吗，不是只有六个的吗？那最后一个夫人是怎么回事儿......
“哼，我一不掌权，二不掌财，本就人微言轻，能有今日的风光不过就是凭借着老爷的宠爱而已！只是这宠爱本就难以稳固，我不想着法子的把老爷留在我院儿里，迟早会落得和那些女人一样的下场！”
“夫人不必着急，老爷最疼爱的就是六夫人和四小姐，这可是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儿。”
“那不过是表面的风光！自从那扫把星来了以后，老爷来我院儿里留宿的时候就越来越少，甚至有一年几乎不怎么来了，那时候府里到处都是流言！”
“之后老爷不是在院儿里住了几天补偿夫人了吗，流言也不攻自破了，这说明老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
“哼，那还不是我被逼的没办法了，就想了个法子把那扫把星赶得远远的，这才好些！”
“也许......和那孩子关系不大......”
“你忘了老爷说的话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天老爷就在府上说可以给那女人的孩子一个名分，但要那孩子以后都只能掩面见人，而且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个孩子！而且老爷连个名字都没给那孩子，也就是说老爷他只在名义上承认这个孩子是花府的五小姐，这你还不明白吗？老爷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深深的厌恶着这个孩子！我本来以为老爷那么喜欢那个女人也就会喜欢她的孩子，当老爷把孩子交给我时我还乐了一阵儿，结果完全不是这样的，那孩子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只要她在老爷就绝对在我院儿里待不了半盏茶的时间！”
“可是......这么对她......”
“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年你以为老爷会不知道这扫把星是什么处境？想想我是个什么性子，老爷居然还把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放到我这儿来，这不就是因为老爷他根本就没想让这孩子过得好！不然早该有人出来阻止我了，而且当初他大可以把这扫把星扔到兰清苑去，那个假惺惺的女人应该会让她好过些，这样我还可以少个麻烦，也不用现在天天愁着该怎么把这扫把星彻彻底底的赶出去！要我说，干脆就让她到那边的水音楼去好了！反正那也是当初老爷给那个女人建的，虽说那女人连进去住一天的福气也没有就死了，但那楼建的却实在是难得的，看得我也是心喜难耐，要不是......”
扫把星说的是她?
爹也很讨厌她?
她......也不是娘的孩子?
她的亲娘其实早死了?
这......只是一场骗局?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