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开拔
三月在窗下紧紧的捂住嘴，那个她一直埋怨着的人，正用并不厚实的脊梁承受着鞭子。他的生命中没有她之前，一直目标明确，要扬名立万，要证明给父亲看，要证明给李家看，要证明给所有曾经瞧不起他又伤害过他的人看。
可自己算什么，轻而易举打破他重生的机会，还一直在埋怨？
李千寻从书房走出来，抬眼看见了站在桂花树下的三月。他扯起嘴角，想要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三月看着他，眼里如同暖冬，暖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雪，她嘴唇轻颤叫道：“少爷。”
“你都看见了？”李千寻轻声问。他走过来，后背因为疼痛，脊背伸的并不直。
“嗯。”三月忍住哽咽，嘴角扯出丝笑，在外人看来，却是比哭还难看。
李千寻轻轻走近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手指轻轻的，仿佛在抚摸着一件期待已久的珍品。他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姿势虽轻柔，却十分端重。
三月靠在他的胸口，抬眼是他干净的下颌，鼻尖里他的气息夹杂着桂花的香味，那些内心的动荡，过往的岁月，如同一场不安分的梦。像肮脏的污泥落入了水中般，浑浊、沉淀，最终恢复清明。
夜晚的军营，烛火未灭，远远火光连绵不绝。夜幕中守卫的士兵脚步整齐，铠甲与兵器不时撞出森寒之声，让寂静的大营更显得庄严肃穆。
李千寻和三月连夜回到军营，明日就是大军开拔之日。守卫军抽出半数充入大军一同前往胥鄂战场，整个守卫军彻夜未眠，集结在营地中央，黑压压的一大片。
守卫军中没上过战场的年轻士兵，虽没有言语，可他们慌乱的眼神出卖了他们焦躁而害怕的内心。
“有没有人愿意主动随我奔赴战场？”李千寻双手背在身后，银色的铠甲气息冷硬，他声音带着高昂的斗志，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死一般的寂静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李千寻冷笑一声，“就知道你们没种！”
“谁说我们没种!”有不服气的士兵大声反驳。
“我说的！”李千寻气势又增了三分，“鄂国的已经打到了我们家门口，你们还在做缩头乌龟！他们一举占领我胥国两座城池，杀了我们的老人和孩子，抢占女人和粮食！如今你们在这里龟缩不出，不是没种是什么！”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上了战场谁替我照顾他们！”
“边境的百姓们难道没有老人，没有孩子？”李千寻怒道，“那些百姓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该死！那些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就被豺狼一样的鄂国人杀死，难道他们也是该死！我们的女人，被抓走，被奸淫，难道她们也该死！”
“不到三天时间，鄂国占领我们边境两座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是没有好男儿和我一起去赶走他们，下一个被屠的，就是你的家乡，你的父母妻儿！”
斗志昂扬的声音盘旋在营地上空。
“我去！”
“我去！”
不知谁开了个头，这两个字便一直回荡在军营上空，久久不停歇。
“算我一个，杀他狗日的鄂国人！”
“好！”李千寻大声喝道，“我替胥国的百姓谢谢你们！”说罢，他单膝跪地，给所有的士兵行了大礼！
“千夫长整顿明日出征队伍！家中独子者，免征！家有妻小者，免征！”
“是！”士兵齐齐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在这漆黑的深夜里，将人的内心激荡的难以成眠。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今夜多少男儿就要与父母告别，也许这一别，就是永久！
第二日清晨，皇城调出三万兵马由李千寻亲自领兵。驻守边防军、各地城防军、全国新征士兵共计二十万，正在胥国各地一同出发赶到焦城（胥鄂战场所在地）。
大皇子、二皇子、公主代替皇帝为将士出征送行。
齐礼和齐聘穿的都是明黄色朝服，替天子送行。两人在身高和长相都有几分相似，只是齐礼看着温文尔雅，而齐聘却多了几分邪魅的气息。
公主年纪不大，想必是求了两个哥哥，才一同跟着来。明黄的长裙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头发高高挽起显得脖颈修长，虽然年纪小，可穿上这皇家的衣裳，看着就多了几分稳重。灵动的大眼睛没了儿女娇嗔的气息，反而盖上了几分壮志豪情。她一双眼直直盯着城墙下那抹银白色的身影。
黑色的骏马上，一个英俊的男人站在万军之首，身着银色盔甲，左手高高举着腥红色的胥国大旗。
“将士们！都是爹生妈养，你们怕不怕！”他大声喝道，嗓音嘶哑，却带着男人骨血特有的力量，砸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围观百姓无不动容。
三万士兵齐齐嘶吼：“不怕！不怕！不怕！”整齐的男儿怒吼声，凝结毁天灭地的力量，在胥国皇城上空，经久不能平静。这一幕，被日后多少讲书人在民间传唱，听的人热血沸腾！
“夺我土地者，杀！
抢我粮草者，杀！
杀我同胞者，杀！”
“杀！杀！杀！”这是数万男儿保家卫国的心声。
“出发！”随着李千寻一声令下，三万士兵开拔。
脚步声整齐划一，居后世说书人讲，竟然震塌了一所民房。数年后，三月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征的场面，仍旧不能平静。
三月走在队伍中央，满腔激昂之气还未消散，就听旁边有人说道：“看把李老三嘚瑟的。”
敢这么说话的还有谁？还不是那个骚包郑古！
“你说谁呢？”
“李老三！”
“你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
“我看你也不敢说！”
“李老三，我就说了，咋地吧！”
“郑古，小刀，你俩别吵了！”还激昂个屁啊，全让他俩搅黄了。
三月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小刀在队伍里，她还挺激动的说道：“小刀，好久没见你了，还挺想你的。”
小刀竟然用鄙视的眼神看她，半晌憋出一句：“一个姑娘家，让三爷听见，成何体统！”
三月当时脸就黑了，没好气的问：“你来干嘛！”
“看着你。”他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你不让人省心的表情。
三月心里正在暗骂他迂腐，正巧郑古过来。
他与三月打闹惯了，伸手拽了三月的袖子，美滋滋的道：“看看，我这红围巾搭的怎么样，有没有气质？”
还未等三月回身打量，小刀的拳头已经风一样的直逼郑古面门。
郑古也不是吃素的主，两人三拳两脚的就比划开来。
“你俩怎么还打起来了！”
“停下！”三月受不了两人缠斗，最终用出了杀手锏，“绝命大嗓门”！
郑古被吓了一跳，连忙停手，可双手还保持着防御的姿势，生怕那小子蹿上来。
三月脸色铁青的瞪着他俩，没好气的介绍道：“他叫郑古，我的朋友！”
“这是小刀，以前在李家，是我的护卫，不知怎么也参军了。”
小刀冷冷的说：“还能怎么的，自然是打击那些围着你的不法分子！”
“你说谁是不法分子？”
“谁叫唤我就说谁！”
三月本还在气头上，却被两人这白痴一样的对话逗笑了。小刀平时看起来不爱言语，没想到嘴上功夫也不在他人之下。
此次出征，李千寻作为主帅，魏东任副将，王青山、王青锋兄弟任左右先锋。他们三人一直戍边，久经沙场。李千寻第一次上战场就担任主帅的位置，一定是难以服众。
将军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上，车上物件一应俱卷。车轮有凹槽，可安装尖锐武器，车厢内部是金属质地，只要将车窗全部关闭，刀剑都无法穿透。就连拉车的马匹都穿着厚重的盔甲。
三万人，骑兵、步兵、弓箭手、远射武器、粮草兵、后勤兵、炊事兵零零总总十几个部。三月虽挂校尉衔，可在这个整合的队伍里，大小军官无数，她几乎见人都要行军礼，真是难为了其他士兵。
大部队在行走第五天，成功与绿林军汇合。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陆续与各地赶来的城防军汇合，人数激增至十万人。
直至第十八天，离胥鄂战场还有不到一日的路程，军队终于与边防军完成汇合，二十万人正式集结完毕。
“将军命令，在此扎营！”
“将军命令，在此扎营！”
传令兵传令下来，今夜就此扎营。
三月颇有不解，这马上就快要到战场了，提前扎营算是怎么回事。
饭后，几十名士兵被集结到一起，里面包含了三月、郑古、小刀等人。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自称队长，命这几十人乔庄打扮，三人一组，去城中探访。
分组并没有登记在册，所以三月、郑古、小刀三人成功的换到了同一小组，并推选三月为组长。
这些人都是其他军中的探子，做惯了这样的行当。而守卫军却没有这个职务，是胡闯私自将他们三人报上去的。
据说探子是非常危险的职业，三月心里暗忖，胡闯他是不是在公报私仇，回头一定要去李千寻那里告状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