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李家
厚重的大理石地板依旧清理的十分干净，院子里的花香浓郁，四处是低头劳作的奴隶。其实离开并不久，可再踏进这里，恍如隔世。
玉桂院的桂花散着淡淡的香，梧香正领着两个小女奴在小花园剪花。回身看见她，手里的篮子惊的掉在地上。她三步两步从小花园跑出来，扑到三月怀里，眼里噙着的泪也都蹭在她黑色的外袍上。
“你去哪儿了？看看造成什么样子了！”梧香摸着她的脸，边蹭自己的眼泪。
“我的小姑奶奶，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走，我给你做好吃的去，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眼睛没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就好像是个野小子！”梧香不由分说的把她拽到屋里。一边吩咐女奴去端糕点，一边去洗帕子。
雪白的帕子在三月脸上蹭，蹭着蹭着梧香眼泪又掉下来了，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还以为你脸上是脏了，可怎么蹭都蹭不掉，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的，你看看，这儿爆皮了，这里还出血了，又黑又瘦的，手摸着还硌的慌呢。”
“小姑奶奶，可别哭了，眼泪快把我淹死了呢！”三月捏着嗓子逗她笑，“快把糕点拿来吧，我快想死它们了。”
梧香破涕为笑，站起来，泪光闪闪的说：“我去催一催，你还想吃什么，一起告诉我。”
“先来点甜的，这一路可苦死我了，怎么也得先甜甜嘴！”
梧香果真是个靠谱的小丫头，她出去不过片刻，就领着一众女奴鱼贯而入。梅花香饼、糖蒸酥酪、红豆粥、如意糕、七巧点心、杏仁佛手、绿豆凉糕，里里外外摆了一桌子，还顺道上了一壶香茗，三月忙着往下噎糕点，哪里品的出名堂，就知道好喝。
“梧香。”三月嘴里塞着糕点，叫的不甚清楚，“四灵，她怎么样？”
“哼！”梧香杏仁眼圆睁，怒道：“别提了，仗着老爷宠她，她快要上天了。要不是你帮她，她哪里有今天。”
“我想去看看她！”
“姐姐，你现在想见她可难了。”梧香瞪她一眼，一副她不争气的模样：“她现在已经搬到荷叶居去了，架子快比莲夫人大了。在她手底下的奴隶，没死十个也死八个了，手段可狠了！”
三月心头一沉，突然想起那时去莲夫人院子的情形。她被人往外拖，手指扣着地面，血淋淋的。那上方女子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慢慢模糊，变成了四灵的脸。三月心里多了几丝酸涩，是不是也有像她一样的人，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可她还是要看一看，看一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荷叶居虽算不上李家最大的院落，可却是最雅致的。院子中间一块池塘，春季荷叶舒展，错落有致的铺在塘面上，到了七八月的花季，粉色的荷，出淤泥而不染，将整个院落都衬出几分高洁。
莲与荷大致无二，所以莲夫人很久以前就想搬到着荷叶居。如今荷叶居的主子却是个奴隶爬上来的，莫说莲夫人，不知有多少人磨刀霍霍，等着四灵失宠的一天。
“请侍卫哥通报一声，就说三月求见夫人。”三月在门口，把一块碎银子塞进那侍卫的手里。在江湖行走久了，就得沾染点江湖的气息。
那侍卫瞟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声音带着几分得意的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通传！”
在门口等了半晌，那侍卫终于露面，居高临下的说道：“夫人在染指甲，你且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个晌午。
太阳毒辣，明晃晃的晒在头顶，周围也没有遮阴的地方。三月受了一趟折腾，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太阳直晒头顶，晒的她眼前发黑。
“谁是三月啊！夫人让你进去！”有个女奴口气不善的叫道，果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个女奴，口气都这般生硬。
“这儿呢！”三月赔笑，这世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进了院子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大理石地板的两侧草色青青，池塘上粉嫩的荷花如同碧波上的仙子，将几分清香揉进微风，让人心神安宁。池塘上回廊宛转，亭台楼阁，飘渺若仙。
三月跟着那女奴几经宛转，到了一个八宝凉亭。
一位美人躺在软椅上，薄纱盖在身上显出玲珑的身段。她眼睛微眯，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在眼下。肌肤瓷白，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听到人来的声音，她把眼睛睁开，立刻有女奴将她扶起来，给她披上外衫。
“呦！是稀客啊！”她仿佛对着空气说话，丝毫不抬头去看三月。
“看样你最近过的还不错。”三月的口气带着几丝揶揄，人和人的命运真的不同。她在和人拼命，想着怎么活下去的时候，她们却在进行着无谓的勾心斗角。
四灵抬头打量了她一下，仿佛被她的样子惊到了，语气带着嘲笑：“许久不见，以为你去过什么好日子了，看你如今这模样，啧啧啧……”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上用凤仙花染出了猩红的颜色。
三月不去与她计较，低头抿唇一笑：“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如今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了。”
四灵蹭的一下从软榻上站起，几步走到她跟前，她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燃烧的怒火和十足的不屑，紧紧盯着她：“就你，凭什么担心我，笑话！”她尖锐的嗓音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割破。
“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是想来投靠我吗？”
三月冷笑一声，“你多心了，我只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你过得不错，我也就能安心享福了。”
“你！”四灵愤怒的用手直指她的鼻子，半晌却突然放下了，一阵冷笑后阴森的说道：“就凭你，也配我来惩罚？那些人早晚看清你的真面目，骚货一个！看那些人到时候怎么像破鞋一样把你扔掉，哈哈哈……”
“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姐妹一场，这些东西留给你。大宅里吃人不吐骨头，你留着防身。”三月不去理会她发狂的模样，只把手上的包袱扔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出去了。
四灵见她走了，嘴角一挑露出一丝讶异。桌子上的包袱看着鼓鼓的，包袱皮也是普通货色，她突然想起三月上次去红川，给她带了些不值钱的玩意。想到着，她看包袱的眼神带着几丝嫌弃。
四灵撇嘴讥笑，语气生硬的吩咐一个女奴，“你，把这破包袱扔出去。”
“是，夫人。”
女奴伸手去拿包袱，可手一滑，包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的奴隶扑通扑通跪成一片，那女奴更是吓的直磕头，无助的求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四灵的管事侍女春桃办完事来交差，见众人跪了一地，而地上的包袱散开，她瞟了一眼随后大叫道：“夫人，夫人，你快看！”
四灵正恼怒，却听春桃在身后大叫。
“叫什么叫，我荷叶居尽是些办事不利落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到地上的破包袱皮里露出的金叶子，金光闪闪。
她顾不得身份，急忙蹲到地上将包袱捡起来，全是金叶子！有上千片！
她哪里来这么多金叶子，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四灵往后退了一步。那个贱人凭什么比她过得好！她一步上前将跪在面前的女奴拽起来，纤纤玉指使劲的掐在她身上，嘴里恶狠狠的道：“是不是她让你把包袱扔地上的，是想要用这种方法羞辱我吗，都兴三月，哈哈哈……”她恶狠狠的说着，手下越来越用力。那女奴不敢反抗，只傻愣着让她掐，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乱世之上，人命如同草芥，这点疼痛，忍不得也得忍，这就是奴隶的生存法则。
回到玉桂院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她和李千寻因为考试而支起的摊子，被李千寻给盘了出去。因为顺带送了几个故事，价格高的不得了，而这笔钱李千寻如数给了三月。
她和李千寻在外面闯荡，这钱还是留给四灵防身吧。
三月走着走着，竟然到了李千寻的书房门口。书房亮着烛火，窗前映照着两条人影。站着的是李老爷，而跪在地上的却是李千寻！
三月悄悄踱步到窗下，房间里传来皮鞭沾肉的闷响，她急忙捂住嘴巴，生怕惊呼出声。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李千寻身上，后背的衣衫碎裂沾血。他跪在地上不吭一声，额头尽是汗水。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李老爷的年岁已高，挥了几下鞭子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千寻知道。”
“知道就好，第一个任务就没有完成。你以后还想做个将军领兵打仗吗？”
“想。”
“若不是公主，你这次根本无法接任将军一职。”李老爷厉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情况，你是没机会杀夕莫吗？念你初犯，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若你再不睁眼，我李家也就不要你这样的子孙。”
“千寻明白。”
“你明白就好，这次鄂国来犯，正是你建立军功的最好机会。”李老爷的声音缓和了些，“待你归来时，再与公主……”
“父亲”李千寻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与公主不可能的。”
“你个不孝子！你以为你没完成任务，为什么还有命跪在这里，还有命上战场？是公主给你斡旋，皇帝也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我们李家要军功，要是娶公主，你这战场也不用上，在军中的地位已十分稳固了。”
“父亲，千寻有把握在战场上取得军功，父亲就不用在我和公主的事情上操心了。要是儿子不能从命，李家的罪过可就大了！”李千寻语气冰冷。
“你个不孝子！”李老爷又要挥鞭，却被李千寻一把捉住。他将鞭子拽过来，沉声说道：“父亲还是省些力气，儿子明早出发，若有命回来，您再打不迟！”
“你……”满腔的愤怒也只能变成无奈，李老爷跌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