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间没箇安排处

第二天一早，当苏钰的灵魂醒来时，长公主已经拾落妥当，在前去顺天府的路上了。

通透如苏钰，只略微一想，便猜到了长公主的用意。

长公主此番来到江南，虽是奉着女皇的旨意安顿灾民，修坝防灾，然而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长公主一大清早动身去会见顺天府尹，十有八九是想与之商讨太子一党暗收贿赂，私相授受，贪赃灾银一事。

苏钰忽而想到在二十一世纪曾经风靡一时的一句英文——nozuonodie.

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长公主这一举动，无疑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她若真上谏太子党的丑事，到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女皇必定会在心里好生谢过这个蠢女儿为自己所做的贡献。

天色还早，府尹张京科与其一家老小尚在用早饭，听到家丁来报长公主登门都慌忙放下碗筷，赶去门厅迎接。

可即便是这样却也还是晚了一步，长公主已先一步到达会客厅。张京科急急忙忙赶过来时，便看到了长公主一脸不悦的神色，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下跪见礼。

“臣不知公主驾临，未能远迎，还望公主海涵恕罪。”

“哼！”长公主一甩袖子，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旁边立刻有机灵的小厮上前来给倒上茶水，长公主端起杯子象征性的抿了一口意思意思，便放下杯盏开口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免礼吧，今日来的匆忙，且不怪你，自个儿警醒着。本宫近日便要动身回京，赈灾、筑坝一事都已商议好，即刻便会提上日程，只是关于江南诸官结党营私一事，还不曾仔细探查结案，但女皇陛下吩咐了，此时待本宫回京后须得给她一个交代，本宫为此苦恼许久，今日找你便是为了此事。”

张京科乃是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滑头，心里跟明镜似得，岂会听不出长公主话里的意思。皇家这对姐弟怕是要对掐起来了，长公主如今来找他，怕是会把他一起拉下水，到时城门失火，必定会殃及自己这条池鱼，太子左丞相一干人等又岂会放过他？

他不能把自己搅进这麻烦事中，那么，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从此事中脱身呢？

张京科在心里打好腹稿，一边偷偷注意长公主的脸色，一边小心回道：“公主有这份心固然是好事，臣为人臣子，本自当为公主分忧一二，奈何微臣对于江南贪官污吏都不甚了解，只知这些年掌管浙江一带银钱用度的是郡守陈英之陈大人，朝中分派下来的银两一般都是由同行的钦差大人保管，微臣也不知具体数目。但每年防涝灾的花销却是真的多，请民工、买泥砖、挖水田……银子如流水一般，想来，那些官员也不会在这笔钱上动手脚？”

苏钰在心里冷笑一声，好一个顺天府尹，能言善辩，短短几句话即撇清了自己，又维护了太子那边的人，还给长公主暗示了贪赃的官员，可谓是一箭三雕。

可这浙江郡守陈英之素来与太子和左丞相并无联系，就算长公主抓了他的小辫子，也还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毕竟长公主真正过不去的对象是太子，长公主就算再怎么没脑也不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再给自己拉新的仇恨。

显然长公主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她皱着眉，不满的问道：“张大人，你在江南一带待了十余年，竟然告诉本宫说你对这一带的官员不熟？哪些官员清廉，哪些官员贪婪难道你竟不知？本宫只是不信。你最好老实交代，别指望说话东遮西掩的就能遮掩含糊过去。”

张京科叹了一口气，思虑了片刻才淡淡开口：“公主，微臣所知都已经告诉您了，至于其他，当真是一无所知了。”

“你！”长公主铁青着张脸，袖子一甩哗得把桌子上的茶盏甩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她难以置信般地问他：“张京科，本宫今日来找你，是因为相信你，想给你加官进爵的机会，你可别不知好歹！”

“公主息怒，微臣已经告诉了公主微臣所知道的一切，其他的便是真的不知了。公主不妨传江南郡守陈英之大人前来问话，陈大人身处江南一带的官场中心，见识深而广，定能为公主所用。”

长公主恶狠狠地盯着张京科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来顺天府。

长公主在查太子党贪赃一事上吃了绊子，此刻心情烦闷，正靠坐在马车上小息。苏钰的神识正逐渐变得清晰，她想，这可能是因为长公主睡着了的缘故。

长公主行事高调，这次到江南来已经动辄了好几次查贪官污吏一事，苏钰相信现在江南许多官员都想把长公主置之死地，偏偏长公主对此事毫无察觉，依旧我行我素。

到时若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公主府一群人在回京途中遇到刺客，还恰好在白天，那公主府的一家仆众幕僚的生命安危又该有谁来保护承担？

还有连瑾瑜，她还没成功让他脱离公主府，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险境？

昨日一别，不知他想开没有，是否还觉得她“欺骗了他的感情”？

也罢，今晚主动去找他吧，据说古代的男生脸皮普遍较薄，她若不拉下脸来去和他示好，只怕他今生再不和她讲一句话。

苏钰入神的想着，马车一颠一颠的，不太安稳，却引起了苏钰的瞌睡虫，很快的，苏钰又对长公主这具身体失去了意识。

劳累了一上午，她得好好睡个午觉养养神，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所以，等苏钰的魂魄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将黒了。

现在大约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距离长公主的魂魄休眠还有一两个时辰。苏钰下意识的动了动指头，指头却纹丝不动，果然。

苏钰轻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等待着长公主悠悠转醒，继而用了午饭，到了七八点的时候，长公主的魂魄彻底进入休眠状态。

苏钰理了理衣服发鬓，趁着没人顺便伸了个懒腰，这才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向连瑾瑜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