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陌下花开 陌上归人

施法掩去花妩身上妖气，顾清辞声音清冷：“闭眼。”

白烟锦下意识闭了眼，觉得自己仿佛晃了两晃，再睁开时，已经到了梅林处。顾清辞看了她一眼，迈步走进。白烟锦刚想跟着，却发现花妩像被定住了一般，唇色被咬得发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白烟锦担忧地问：“花妩姐姐，你怎么了？他就在里面啊。”

花妩确是有些激动的，毕竟朝思暮想的空何近在咫尺。可她心头也有紧张，不安地想着近百年了空何是否惦念着她，亦或是淡忘了她。如今他不再是那小小僧人，已经得道成仙，而她还是那小小的一只花妖。越是细想，她便越是踌躇，纵然心头万般急切，也立在原地身体僵硬，或许这便与所谓“近乡情怯”异曲同工。她还是她，还是那个喜欢他的花妩，他却不知已成了何种模样。

白烟锦上前牵住她的手，入手一片柔嫩润滑，她小小地感叹了一声，道：“花妩姐姐，我牵着你进去吧。”

花妩“嗯”了一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偏过头看了白烟锦一眼，低低道：“丫头……”

白烟锦应道：“我在！”又望了望前方顾清辞的身影，离她们不近不远，明明以他的速度早就不见了身影，此刻却分明是故意放缓了速度等她们。白烟锦道：“花妩姐姐，再走快一些吧，马上就到了。”

花妩低低地“嗯”了一声，抬眼已经能望见竹屋，身子越发僵硬，呼吸不经意有些急促，手心濡湿一片。

白烟锦显然感受到了，安慰道：“花妩姐姐，没事，你不用紧张……”却被一声打断：“……花妩？”

花妩没有说话，眼眸却忽然湿润了。

从竹屋里缓缓步出的空何，正安静地望着花妩，眉眼如初，静淡如旧。

白烟锦不好意思横在两人中间，小声对花妩道：“花妩姐姐，我先离开一会。”而后小跑向顾清辞的方向。顾清辞望着白烟锦，约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眼里有些不解。白烟锦有些意外地解释道：“他们久别重逢，我们再插在中间碍人眼线就不好了。”顾清辞沉默地“嗯”了一声，抬手施了个隐身术。

低头看了看白烟锦，他简洁地说：“他们看不见……我们。”

第一次说出“我们”这种亲昵的词，他有些不习惯。

白烟锦：“……”

看不见，就不会碍眼么？可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看了看顾清辞一脸坦然镇定的神色，她仔细想了想，居然觉得有些道理。

这边白烟锦和顾清辞已经藏匿了，而那边，空何还静静地望着花妩，而花妩不经意湿了眼眶。

空何立了半晌，深觉花妩主动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于是缓步走下竹屋阶梯，步步静淡地在花妩眼前站定。

看见她泛着泪光的眼角，他似是有些无措，微微犹豫终是伸手轻抚她眼角，道：“别哭。”

蓦然被打湿的指尖。

她的泪。

温热。

“我……弄疼你了么？”空何确是无措了。

“……”说不出话，鼻喉皆酸涩的厉害，她只能摇头，泪止不住下流。

他又靠近了些，隐约闻见他身上清淡绵长的香气，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老禅房，旧时光。他抬手，手心显出一帖洁白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拭面颊。

痛快哭了一场后，她止住了泪，声音还带着哽咽：“你……”

“嗯，”空何静静地接上话，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我在这等你。”

“那……”鼻喉的酸涩让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只能勉强发出残破的字音。

“自你走后，”他顿了顿，像是回忆的模样，“约是等了百年。”

“我……”

“我知道，”他声音柔和，“无须自责，你很好。”

花妩自觉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勉强勾出一个笑，道：“你欠我一个答案。”

“不重要。”他说。

“你在时，林间花落我亦觉得喧嚣。所以佛或是魔，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至少不及你重要。”

花妩脸上有薄薄红晕，眉眼间的妩媚乖乖敛起，可还是蹙眉：“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说我该成佛我便成了佛。”他像是自顾自般说着。

“你是不是也该满足我一次……伴我长久？”

还是没得到正面答复，花妩却止不住勾唇。刚想应允，便发现他耳根红的仿佛要烧起来，没忍住“噗嗤”一声，大笑：“空何你……哈哈哈哈哈……”

而空何轻声叹气，眼里起波澜，抬手拥她入怀。

另一边。

白烟锦看得很是兴奋，衷心道：“真好。”

转头望顾清辞，却听见他低低道：“花开了。”

有风卷起花瓣飞舞，恍惚夹杂着千里之外的尘世繁华，温柔了梅林间的两人。

风起时，正花开。

陌上有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