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波未平
少年见他投来惊异的眼神,眉心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裴昆浑然不觉,立在原地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他入座的地方,而目光所到之处,更好奇那些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说吧。”少年态度傲慢,显然不耐烦了。
裴昆只好站着将杨峰的嘱咐一五一十道来,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爽:区区一个小残废,凭什么像个上位者对他气颐指使。
少年听完后,兀自调和手里的瓷甁,也不管裴昆等得如何心急火燎,幽幽说道:“杨峰想杀姜小鱼,怎地让我们动手?”
裴昆没听明白少年的意思,悻悻道:“那混蛋请了青遥门少主为助力,今晚已经失了先机,下次动手恐怕难上加难了,所以……”
少年面色一沉:“贪得无厌的东西!我们出面阻断姜小鱼的生意是一码事,派人杀了她却是另一码事,你不懂规矩,嗯?”
他的声音不大,却回振在整间屋子里似要让人震聋发聩,裴昆没有内功护体的人,当场一口甜腥上涌而出。他连忙跪地求饶道:“大侠、大侠饶命!万事好商量!”心里把杨峰骂个半死,早知道要跟这种怪物打交道,打死他也不来了!
少年闻到血腥味,突然磨牙森森,狞笑起来:“当然好商量。去,打开一个罐子。”
裴昆身后的寒意骤然冷俱,忙不迭地爬起身,不敢稍有怠慢,他随便挑了一个罐子,没想到拨开盖子,一条通体黝黑的蛇弹忽然袭面而来,尖利的獠牙挖掉了他的一个眼球,随后吞咽下去,发出一道诡异的咕咚声音。
速度之快,腥热的液体覆盖了半张脸才让他反应过来,惨烈的嚎叫顿时充满了整间屋子。
少年低眉笑道:“真不巧呢,从你进门的那一刻,将是你度过的最后一夜。”
裴昆痛得满地打滚,嘴皮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本怀求生意识,艰难的爬向门边,跌跌撞撞的滚下楼道。
少年也不阻止他,任他逃离而去。
裴昆发足狂奔,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竟一口气回到小船,他心里越急,手指越发打结似的解不开纤绳。船艄当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黑衣人,两束冰寒的目光直撞入他眦目欲裂的眼。
“别杀我,别杀我……”裴昆退无可退,满面惶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灭口,他悔恨交加,张口想咒骂,可他还没吐出一个字,脖子血喷如泉,一头栽进了急涌的江水。
屋里人眼不抬,眉不动,整个人在幽光里笼上一层冰霜,神色淡淡道:“回复少主,我试过了所有方子,没有发现千里香。”
窗口的树枝蔌蔌颤动,有人影一晃而过。
鲜丽的红衣人倚在门扉:“少主为何怀疑姜小鱼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呢?”
“你问我,我哪知道?”少年扬眉轻笑,丝毫没有因为夺走了一条人命而恻隐。
红衣人不满意他的回答,继续追问:“你觉得呢?”
明明是模样稚气,少年却一副老成姿态,笃定道:“千里香,寻人千里也不成问题,当初我在那个女婴身上种下的香引,伴随一生都去不掉,姜小鱼没有,自然不是她。”说罢,厌恶地把膝上搭着的赤狐皮裘扔进火盆。
红衣人出手施救,还是晚了一步,他懊恼道:“少主指名这件狐裘,定有他的用意,至少让他过目,亲自确认才是,你倒好,图个便利!”
“留之无用,毁不足惜,怎么,你怀疑我的能力?”狐裘欲火即焚,一股焦味弥散开来,少年颇为厌恶地掩住鼻息:“酒、茶、牡丹、桃花、蔷薇、炭火,风沙,怪味陈杂,如果不是少主亲自嘱咐,我才懒得跑这一趟,碰这件肮脏的东西!”
红衣人冷嗤,玩味嘲讽:“跑?你确定没用错词?”
少年双目狰狞的瞪向他:“离光!”
“唉,我好心纠正你语句毛病,不领情算了还吼人,妄顾这么多年的同门之谊。”他见此,越是笑得肆无忌惮,没心没肺。
少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妈找死!”
红衣人生平最恨别人骂娘,勃然变色,怒道:“你娘才活得不耐烦!离洛,要不是念你身患残疾,我早就想和你对决一场!”
木楼里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瓶罐破碎木板断裂声乍起,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黑衣人回来了,对一片狼藉见惯不惊,找个不殃池鱼的地方任由他们窝里斗。
离光离洛同时转头喝道:“你故意的!”
离镜冷漠地抬起眼眸:“我就等着你们自相残杀,以后眼不见为净!”寒冽的刀锋对准两人的脖颈飞旋疾驶,离洛离光对掌分开,各自稳定身法。
离光环抱双臂,戏谑道:“看看,他怒了,怪我们砸了他的地盘,几间破屋子有什么稀奇,要什么木材尽管开口,我南诏有得是!”
咚地一声,刀刃撞进了柱子,离镜提气前掠,握住刀柄用力一扭,裂缝如雨后春笋破土直上,牵动房梁,竟倾塌了一方屋顶。乱棍木屑应着离光劈头砸落,他眼珠一溜,故意火烧脚似的到处蹿跳,飞身旋踢了几下,把祸水引至离洛那里。
破绽百出的招式岂会让他得逞,密集的银丝自离洛掌心散出,他五指成爪,柔软的银丝合拢间,瞬时将木棍碎裂。离洛拂袖掩住鼻息,身子微微一侧,还是有不少灰渍落在他洁白的衣衫上,离光一脸得意,然而那笑意还没滑至唇角便隐了下去。
沾染几滴殷红血珠的银针嘣地钉在了身后的壁面,离光一抹脸颊,把血丝送进口中,还不忘咂咂嘴似在品尝滋味。
离洛以胜利的姿态蔑视过去,冷冷一笑:“我若在上面抹毒,你此刻已经没命了。”身为冥泉三使者之一的毒使,以他的手段完全可以做到,他这不仅是警告,还有炫耀的意味在里边。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手下留情?”离光身形一晃,吊儿郎当的蹲在门槛,一点也不当回事儿。暗红的衣角笼罩在枝叶的阴影中,看起来斑驳而诡异,他懒洋洋地摩擦手指上的套环菱刀,细长的眸子盛满了冰寒。
离洛冷俏的唇扬起弧度,他转动木椅的轮子,远离了脏乱的场地,重新点燃烛火,漆黑的房间一时静得只有打火石嚓嚓的碎响,这场毫无意义的内斗终于停止。
离镜冷冷开口:“人已经死了,接下来你怎么做?”冥泉三使很少一起行动,热衷闭关炼药对外界充耳不闻的离洛,此次出谷只为调查姜小鱼的身份,而他潜伏卞唐,为了与南诏取得方便联系,至于离光,纯粹是送完了货跑来看热闹的。
“我差事办完,自然就回去了,不过……”离洛悠闲地倒了一杯茶,盯着冷却的茶花目不斜视道:“那老头临死前拿着黑木令求了一件事,先替他完成遗愿也不迟。”
离光不屑冷嗤:“切,猫哭耗子假慈悲!”
“随你。”离镜重重地收刀回鞘,提醒道:“只是你动了姜小鱼的船行,她定不会善罢甘休,断了临琅这条捷径,以后运货就得走西岭山路,耗费大不说还耽误行程。在你做这件事之前,想好理由怎么回禀少主吧。”
“卞唐,非玄医谷之地,谁爱谁要,反正操心的不是我们。”离洛睨着他,狡黠的眸子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离光无视暗地里较劲的二人,懒洋洋地提起令牌,显摆似的在眼前摇晃:“要我说你们都别争了,黑木令在我手里,不如给老子我做一件事?”
一个自作聪明一个装疯扮傻,这两个混蛋存心来添堵吧!离镜不想争论下去,提刀出门,经过离光身边的时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想被治罪,趁早滚回你的南诏!”
离光炸毛跳起来,把得来的黑木令丟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踩几脚,踩得稀巴烂,离洛幸灾乐祸地唏嘘一叹。
“不就一块破木头吗?这种东西早不该流传在外。”离光指着离镜消失的背影,由于擅离职守的他实在找不出理由反驳,便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死离镜,拽什么拽!你又不是老大!”
“要不你改天跟他比比,打残了,我免费替你诊治。”离洛随手一扬,扔给他一个瓷瓶。
“你个阴险卑鄙的小人!”离光嘴贱,手却迅速地接住他的东西,拔开瓶塞嗅嗅,一边往脸上涂药膏一边叨念着:“南诏那恶心的老怪物,我是再不想跟他打交道了,唉,你感不感兴趣?”
离洛淡笑不语,离光讨不了趣,负气一哼,从窗户跳了出去,大声叫道:“奉劝你一句,少主何等人也,事出必有因,你没发现线索只能说明你没本事罢了,你毁了他要的东西,等着受罚吧!哈哈!”
话音未落,几根银针追随他的脚步埋没进树林里,没了动静。
离洛泼掉手中的冷茶,绿宝石戒指上随他的动作闪烁其光,微弱的灯火映照下,他的身影仿佛萦绕了一团飘浮不定的迷雾。
千里香是他秘门独创的,香引是他亲自种的,他确定当年君子拂怀里夭折的女婴便是君馥颜,可其他人就是质疑,连少主也一直不死心。耗费了十几年时光追查一个世间早已不存在的人,是执着还是愚蠢呢?
茶水在桌面蜿蜒,跳跃起幽蓝的火光迅速焚烬木屋,他反复咀嚼离光那句话,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