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比武（一）

已值盛夏，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大地，三月吩咐士兵们十人一队练习，由十夫长监督。

一些十夫长下令，士兵可以赤膊训练。

光着膀子的士兵被晒的乌黑，身上挂着汗珠，好像在火堆上被烤到流油的肉，只是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肉味，而是大老爷们的汗味，闷闷的让人难受。

李千寻虽也穿着甲胄，却干净的犹如水墨画，黑白分明，凉爽的模样。

三月扇着风，汗水把头发打湿，又顺着头发流到脖子里，汗津津的让人难受。“还有三日便是皇帝的寿辰了，明日咱们守卫军就要与禁卫军接洽。你怎么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把担子往我身上一扔，就跑到外面去了。”

见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三月鬓边的一缕头发流下，李千寻伸手想去帮他拭掉，可手举到一半，生生落了下来，眼看着那汗珠落进了衣服里。这是军营，而他们是上下级，这样暧昧的举动，显然是不适合的。

三月并未发觉李千寻的矛盾，只听那边士兵一阵骚动。是她新编的加强队，是从各个小队里挑出来的精英，准备皇帝寿宴时带出去的。

两人已扭打到一起，周围的士兵不但不拉，反而围成一圈，为他们加油助威。

三月一个头两个大，皇帝的寿辰在即，如此紧迫的时候，他们竟然有心情打架。

她刚要去，就被把李千寻叫住，他神色淡定的道：“这是军营的规矩，两人一旦发生冲突，一定要分出胜负的！”

三月顿住了脚步，那两人实力相差悬殊，那个叫陈寻的身手不错，三两下就将赵原按倒在地。打架到此，本应松手作罢，可这热血军营，周围士兵一声高过一声的喝道：“打！打！”陈寻沸腾的热血已抑制不住，拳头汇聚了他浑身的力量，此刻已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在赵原身上。

就在这时，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人，她身法怪异，三两下就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就在拳头眼看落在赵原身上时，她伸手敏捷的握住陈寻的手腕，往外一拉，拳头脱离了原来的轨道，狠狠的锤在了校场的地上，振起一片灰尘。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陈寻的手震的发麻，他目眦欲裂，“你……”

三月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伸手将傻愣的赵原拉了起来，云淡风轻的问：“我？我怎么了？”

“士兵们私下的决斗，即使是将军，也无权干涉，你连职务都没有，凭什么管我们的事！”陈寻红着脸，大声的指责道。周围人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凭什么管啊！”

听到众人起哄，赵原也轻轻挪动脚步，拉开些与三月之间的距离。

李千寻一声轻咳，虽然声音很轻，可喧哗的众人仍旧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众人虽不心服，可还是让开了一条路。

他信步走到人群中央，挑起眉梢，质问道：“听说有人对我新封的中尉有意见，是谁啊？质疑我的眼光，也让我来瞧瞧谁的胆子这么大！”

士兵中也有胆子大的，问道：“将军什么时候封的中尉，我们怎么不知道！”

“难道本将军事事都要经过你的同意吗？就在刚才本将军封李三月为中尉，掌管你们这个加强队！众人还有何意！”李千寻声音稍高，夹杂了内力的声音，即便是轻轻的，也让众人心神一颤，更何况他此刻，刻意提高了声音。众人耳中如有鼓擂，头晕眼花，十分难受！

三月接着开口，声音清脆：“在陈寻将赵原扭倒在地时，胜负已分。而众人不分青红皂白，大声要求陈寻殴打赵原，形势之下，陈寻热血冲动就要动手，被我拦下。我拦截之时，已非二人决斗，而属于单方面的殴打行为，陈寻，你说是么？”

陈寻面红耳赤，自知理亏，只将头撇到一边，说不出话来。

“李三月说的没错！”众人身后又传出一个声音，大家扭头一看，竟是胡闯！他身上的伤未好，此刻站的并不直，身子歪向一边。他的眼睛直盯着李千寻，像是挑衅般继续说道：“李三月拦截他二人并没错，可我们堂堂胥国皇城守卫军，即便再不受人待见，也是天子脚下正规的部队。任何一个职位，哪怕是个火头军，都要凭真本事！李三月来当中尉，好办！把真本事亮出来给大家看看！”

这个胡闯，虽然同意与李千寻在大方向上保持一致的步调，可他挨打这口气无论如何也是要出的。

李千寻刚要出声，却见三月向他瞥来一个安心的眼神。他相信三月，虽然调皮，可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

三月上前一步，运足中气，“要怎么办，还请胡闯校尉给个明示！”

“比武！若是你能胜的过我守卫军第一武士，我们便承认你！”胡闯得意洋洋的说，众士兵听后又是一阵起哄，“比武！比武！比武……”声音震天，就连守卫军中的马夫、火头军都出来看热闹了。

“好！”三月双手背在身后，一个好字硬生生压下了校场内所有士兵的声音，刹那间校场内鸦雀无声，只见她与胡闯的目光混在一起厮杀。

胡闯毕竟是守卫军的老人了，他一扬手吩咐道：“搭起比武台，擂鼓助阵，众人观战！”

三月退到李千寻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这个第一武士是谁吗？”

李千寻点点头，“他叫郑古，是都兴老将军的副将郑驰的私生子。自小习武，却一直得不到认可，因此心理上多少有些不公。郑驰后来战死沙场，郑家逐步落败。他不知因何从军，只是他的武功套路十分阴狠，手段残忍，在守卫军中他一向不惹事，可也没人敢惹他。”

三月面色有些凝重，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她一直在李家，功夫上多有荒废，若真输给了那个郑古，就没有颜面再待在军营了。可若是不比，她更加无颜呆在军营，她抬眼，正对上李千寻愧疚的眼神。

三月耸耸肩，故作轻松，“不过是一场比试，看你那样子，好像生离死别似的。不是有你在旁边吗，你还能看那郑古把我打死打残了去？”

李千寻嘴角抽起一个难看的笑容，算做对她的回应，可低眉之际，他眼里流出的心疼和不舍，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划过三月的心房，温热的液体瞬间把胸腔填的满满的。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赢了那个郑古。

多少年后，当她再回想起那个眼神，她仍觉得年少时，那一切都是真的，真的让她呼吸困难，眼角酸涩。

别看守卫军训练不怎么样，可这关乎到热闹的事，却动作飞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比武台已经搭好，比武台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人。比武台里侧放里几张椅子，是给将军和一些高级军官坐的。在校场正对着比武台的墙头上，立着几面大鼓，鼓面比普通的桌面还大，几个赤膊大汉，头上裹着红头巾，臂上的肌肉绷的老高，正奋力的擂着，鼓声掩盖了众人的喧哗，让整个校场肃穆起来。

三月信步走上比武台，抬头望去，李千寻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逼过来，让她心里焦躁不安，鼓声如雷，声声打在心间，一颗心仿佛要破喉而出。

鼓声敲了好一会，才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英俊的青年，慢悠悠的走上台，眉宇间尽是不耐烦。

那青年懒洋洋的站着，一张脸惨白而无血色。在场的士兵，要么黝黑，要么是健康的麦色，因此他白的十分突兀。他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犀利的目光被发丝分割成无数射线，让三月心底又是一阵慌乱。

两人站定，按照江湖礼节，互相拱手作揖。

礼罢，三月扎稳马步，展开双手，做出迎敌的态势，可对方却是文丝未动。时间仿佛静止了般，若非自己胸腔中咚咚跳动的心，她也觉得自己如同一尊雕像，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对方。

“嗖”只听一声细小的破空之声从耳边响起，是针状暗器类，三月脚步向后一错，打乱了刚调好的内息。

就是这个时候！

郑古脚步一错已来到三月眼前！太快了！如同鬼魅！

莫说三月刚因为一枚暗器慌了神，即便全神贯注下也未必能迅速反应。

他的一双手迸出条条青筋，冲着三月的脖子而来，一出手就是要制住她的杀招。

虽速度不及郑古，可三月也不是站在原地任打的主！她迅速弯腰闪身，却被郑古看出破绽，一把抓住她的腰带，用力将她举过头顶！

被人抓举，大脑中一片混沌，只听周围欢呼声口哨声叫好声连成一片，她恍惚中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和队友一起参加比赛。

眩晕！周围大片的黑色几乎要将她吞没！只能赢不能输！有人在她耳边轻声的说着，三月，不能输！

不！能！输！三月奋力抬起头，全身力量都集中到头顶，顺利向下狠狠的磕在郑古头上！一道血线噗的窜出，在比武台上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

郑古头顶被开了花，眩晕下，狠狠将三月摔在地上！

有红色的东西遮挡了视线，三月用袖子去擦，竟是一片猩红的血渍。头顶发麻，却也让人感觉不到疼痛！

三月提唇一笑，白皙的脸庞，猩红的血渍，满是邪魅之色！

郑古受伤，态度更是阴狠，手握成拳，蓄积了身体全部的力量对着三月胸口就是一击。三月脚下未动，双手握住郑古的手腕向后一拽，本来站的稳稳的郑古就被一股力量拽着向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如此一来，两人在比武台上缠斗不止。郑古武功阴招不少，三月化解的方法更是出奇制胜。

难怪说实战是最好的提升之法，原来的训练虽然也是双方博弈，可出手都有度，放不开！关乎生死的较量，才更容易激发人的潜力。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些被遗忘了许久的招数都如同放电影般在眼前过了一遍，身体自己也领悟了一种语言，危险来临，不需大脑反应，自动躲开。

郑古鲜少遇到这种对手，对方的攻击力度虽然不够强，可他的招数却伤不到对方分毫，都被轻松化解了。那感觉如同重重的一拳打在棉花上，内里一种郁结之气快把他憋疯了。

假以时日，那小子多加磨练，在招数上演变出攻击之法，武功修为都将远远超过他。与其日后多一个强大的敌人，不如在敌人弱小的时候就将他碾死，这是郑古所信奉的法则！